番外(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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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堡一夜之间被屠尽,连祈引以为傲的一切,连同火海付之一炬。

舞儿不敢回想血泊中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她甚至自责,自己是不是真的因为生来不祥,命中带煞,才害了救自己于水火的人。

舞儿看着衣服上的血污,脑中嗡嗡作响。夏夜的风吹在身上,沁骨地凉。

“爷……”

舞儿的声音有丝颤抖,她靠近已经跪在两个坟前许久的连祈,在他俊逸的脸上,再找不着初时的明朗,空洞的眼底,凝着一层霜雪。

连祈握在手中的剑已经崩断,上面还有流淌的血液。可即便他拼命到如此,依然没能救下一个他至亲的人。

舞儿茫然无措,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只能紧守在一侧,寸步不离。

天际雷声滚滚,转眼大雨倾盆。舞儿折了片芭蕉叶,细小的胳膊举在他头顶,挡着雨水。

连祈就这么跪了一天一夜,回神的第一句话便是让舞儿离开。

舞儿心中一片慌然,像是有什么在崩塌,当初被架在火上要烧死的时候,也没有这种心境。

见连祈起身,舞儿很害怕他把自己丢下,却也不敢说一句“不想走”的话。

“跟着我,就是死路一条。你不是凌云堡的人,没有人会追着你不放,找个地方重新生活吧。”连祈用袖子擦去断剑上的污迹,目光向着凌云堡的方向,隐隐泛着一丝决绝。

舞儿听完他的话,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心里却陡然一松。只要连祈不是责怪她,前路是深渊还是荆棘,她都不会在意。

“我……我不走,不离开你!”舞儿擦了把眼泪,大胆地抱住了他的手臂。

连祈的眼神掠过她泪水模糊的脸,没有停留,定在她紧扣的双手上,“放手。”

“我不要!”舞儿摇头,死命地抱着他。

连祈正欲去掰开舞儿的手指头,敏锐地觉察到前方树梢一动,旋即将舞儿拨到了身后。

“出来!”

舞儿不忘拽着连祈的袖子,生怕他跑了,躲在他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

一个着玄色衣袍的人从树后走出来,面巾遮住了大半脸,只余一双眼睛,似淬了毒一样透着阴邪。

舞儿像被什么蛰了一下,慌忙埋进连祈的臂弯里。

“素闻堡主夫妇狭义心肠,在江湖上颇有威望,落此下场,可惜啊可惜。”

连祈握剑的手紧了紧,神色冷冽,“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并未回答他,而是反问一句:“想报仇么?”

连祈眼睑微收,默然不语。

“可凭你一人之力,不过也是白送一颗人头。”黑衣人的身手如同鬼魅,一闪身便到了连家夫妇坟茔前,“这江湖中多少自诩名门正派的,其实都不过宵小之辈。凌云堡行事,处处与其相悖,自然遭人嫉恨,只要有一个人反水,其他人必然会落井下石。你真以为,仅凭一伙来历不明的暴徒,就能撼动凌云堡数十年基业?”

连祈自然明白,他凌云堡不过是演绎了一出农夫与蛇的故事,他爹娘为此死不瞑目,能支撑着他的,也只有报仇了。

“你与我说这些也无意义,什么目的,只管讲来。”

“我喜欢你这样心直口快的年轻人。”黑衣人指向连祈,“你来我天极楼,为我所用,待你羽翼丰满之时,我助你亲手报此大仇!”

“天极楼?”连祈皱了皱眉,“若要静伺良机,我大可选择万象森罗,没道理当个杀手为你卖命。”

黑衣人却笑了笑,道:“万象森罗也不会让你选择报仇,他们这些名门正派,只会说‘冤冤相报何时了’。血亲枉死,数百冤魂盘踞在此,你甘心?”

连祈垂着眼,盯着断去的剑刃,忽而松手,任它落在泥里。

“我答应你。”

“爷……”舞儿抬头看他,抓着他的手不由收紧。她虽听不太明白他们的话,可直觉连祈这一走,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黑衣人目露喜色,只是看向舞儿时,有些迟疑:“这个小姑娘……”

连祈漠然抽开手,道:“不过是凌云堡救回来的一个孤女,侥幸同我逃脱,随她去吧。”

舞儿待要上前,被连祈推了回去。舞儿连滚带爬地起来,尽力去追他们的脚步。

哪里有死人,哪里就有天极楼——这是江湖人的传言。

若不是连祈亲眼见过屠他满门的那群人,也会怀疑天极楼是不是接了凌云堡这桩买卖。

黑衣人也直言不讳:“凌云堡的买卖,一般人付不起这个价。”

连祈笑得有些讥讽。凌云堡三百三十二口人,确实付不起。

连祈随天极楼的人离开时,黑衣人瞧着后面还在小跑追逐的舞儿,问他:“这小姑娘似乎跟定你了,你不回头?”

连祈紧了紧缰绳,扬鞭而去。

舞儿在泥水里摔了跑,跑了又摔,一直朝着连祈的方向追。马蹄声已经远去,宽敞的大道上寂静无声,舞儿回首望了一眼身后茫茫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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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然地向前迈着。

一天一夜滴水未进,舞儿的力气也在一点点消耗光。又一次摔倒在泥泞的路面上,已经无力再爬起来了。舞儿觉得眼皮很沉,仿佛黏在一起就不会分开。她动了动胳膊,往前爬了一点,石子摩擦着手肘,才能让她有所知觉。

哒哒的马蹄声又响起,越来越近。舞儿还想,自己滚在这泥堆里,会不会就被踩死了,连祈一个人去了那个天极楼,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舞儿往路边蹭了蹭,下一刻却被一双手拎了起来,对上连祈复杂的眼神。

舞儿咧了咧嘴,奋力朝他靠过去,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

连祈这次没有甩开她,语气没什么起伏,“跟着我,再想走就难了。”

舞儿一个劲儿地摇头,“不走!”

连祈没再说什么,握住她纤细的手,一齐往前走去。

这一年,舞儿十二岁,连祈十七岁。舞儿的不离不弃,成了连祈的救赎。

天极楼是个精良的杀手组织,只要出得起价钱,谁的人头都可以奉上。天极楼中的杀手都是首领闫火罗收养的弃儿,自小培养,优胜劣汰,雕磨出来的精英。

连祈是个异数,他心智已成,与闫火罗更像是一场公平交易。他同楼中杀手一样进行暗杀任务,又被闫火罗奉为特殊的上宾,监管楼中新晋杀手的训练。

闫火罗身边有两个心腹,一个是自小收养的岑息,一个也是半路捡回来的叶舟。闫火罗对他们很是信任,楼中多半事务都是交由他们负责。

在连祈看来,这两人着实与杀手形象相悖太远。天极楼中的杀手都是面冷心冷,像一具具没有灵魂的傀儡,唯这两人永远都是笑意融融的样子。

直到连祈见过他们出手,这层不解也随之散去了。

能笑着杀人的,又岂是善类。

连祈对这两人的防范,比闫火罗更甚。即便一同出动,也鲜少交流。

只是叶舟是个话痨,一个人就能撑起一台戏。有次出完任务,连祈受不了就问他:“你一个杀手话怎么这么多?”

叶舟衔着根草,吊儿郎当道:“我们祖上就是说书的,我要不是年少无知误入了歧途,现在也是京城一名嘴了。”

连祈觉得这人嘴里的话没一句能听的,扭头便走。

叶舟还劝他:“你说你一个武学世家的公子哥,还真把自己当杀手了啊,兜着个冰块脸多累!”

“不然呢。”连祈淡漠地看了眼手里的剑。

这些年,仇恨淤积在心中,为了报仇他也杀了不少人,双手已是血债累累。除了杀手,他也没有别的身份可选。既当了,便当得称职些。

叶舟觉得他这个人怪无趣的,耸耸肩晃外边去了。

连祈出了大殿,一直走到最远的一处平台,推开点缀着粉色小花的篱笆,一身冷厉倏然褪去,玄色的靴子沿着花盆摆放的轨迹,轻轻踏入。

门前的少女正对着一株向日葵絮絮叨叨,蓝灰色的襜衣收到腰后打着一个结,将本就纤细的腰身衬得不盈一握。黄昏的光打在她白皙的脸际,暖意绒绒。

连祈不忍打破这恬静的一幕,静静倚在一旁。唯有这种时候,他被仇恨撕扯的内心,才有喘息的余地。

直到舞儿起身,一回头看见他,笑颜顿开,朝他跑过来。

“爷回来怎么都不出声。”舞儿接过他的佩剑,对他满身的血污已经熟视无睹。

连祈勾着唇,懒洋洋地直起身,道:“看你跟你的小伙伴聊得开心,不好意思打搅。”

舞儿微微撅起唇瓣,睨了他一眼,推着他往里走,“热水我都烧好了,快去沐浴。”

外出任务了三天,整个人的神经都紧绷着,身体自不必说,也已疲累不堪。连祈靠在浴桶上,长出了一口气。

舞儿将他换下的衣衫拾起来,泡到了冷水桶里,端着一篓自己晒干的花瓣,扑簌簌地往浴桶里撒。

连祈捞了把雪白的花瓣,蹙眉道:“我一个大男人泡什么花瓣。”

舞儿拍下他的手,将沾在上面的花瓣弄下去,“茉莉花,安神的。”

连祈无奈叹了声,全依了她。

舞儿待水温降下去,又添了些热水,拿过一旁的棉布巾替连祈擦着肩背。舞儿黑润的发间别无点缀,只用一根木簪子挽着,松垮垮的,一歪头便滑了下去,掉进了浴桶。

连祈尚不及出声,就见舞儿将手伸到了浴桶里,从他双腿间堪堪擦了过去,在浴桶底下捞啊捞,一颗脑袋就杵在自己胸前,绵软的发丝蹭得他心里发痒。

连祈忙往后坐了坐,端着她胳膊抬到了一边,摸出那根簪子递给她。

舞儿甩了甩手上的水,将头发重新挽好,脸上并没有什么其他神色。

连祈却有些热得冒烟,趁着舞儿还在镜前,哗啦一下从浴桶里出来,裹上了袍子。连祈也由此意识到,舞儿已经是大姑娘了,这些年一直跟在他身边,男女有别的意识都淡泊了。就连舞儿来葵水的时候,都是他支支吾吾含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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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讲的,他这个“爹”当得也够辛苦。

“以后这些事我自己来,你就不用伺候了。”

舞儿拧过头,看了他一眼,问:“又怎么了?”

“男女授受不亲。”连祈系好衣袍的带子,面无表情。

舞儿似乎了解了什么,笑了一声,道:“那有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

连祈一听,这不得了了,眉毛都竖了起来,“你去看谁了?”

“花姑那里成天都是脱光了的人,我看着跟猪肉也没什么区别。”

舞儿说的花姑,是天极楼里管刑堂的,她那里……连祈想起来,脸色也没放松,叮嘱道:“花姑那里也少去,都是半死不活的人,你看了还能吃得下饭?”

“不想不就行了。”

“你倒是好心态。”连祈摇了摇头,对她这种没心眼,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苦恼。

晚间休息的时候,连祈看着榻对面那张秀床,那股怪异的感觉又升了上来,暗想改日是不是也该再分出个房间来。

舞儿穿着单薄的亵衣,趴在床上摆弄着连祈带给她的一些小玩意,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一抹嫩色。

连祈撇开头,面朝里躺着,心绪有些莫名躁动。

舞儿犯了困,叫了一声,连祈抬手打灭了桌上的灯,屋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连祈重新翻过身来,黑暗中的眼神似燃着一簇火苗,跳动闪烁,便是什么都看不见,也依然能描绘出对面那具玲珑的身体。

这一夜,连祈翻来覆去,睡得不甚踏实。翌日一早,摸到湿乎乎的裤裆,连祈淡然的脸色终于裂了,白了红,红了又黑,觉得自己是真的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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