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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谷觉得自己像一颗透明的气泡。从盛有碳酸饮料的杯底升起,破出杯口,脱离地心引力,飘飘忽忽的向上,“砰”一声炸开了,是樱桃果酒的味道。
小谷?
“……小谷,小谷?”
梦境和气味潮水般褪去。意识被一阵叩门声唤起,带出短暂的清醒。
“嗯,嗯嗯?”陶谷迷蒙间应道,“王阿姨,我在。”
王姨是林见给他请的小时工,每天两小时上门负责准备好一日的饮食,偶尔也会帮着做些卫生,添置些陶谷日常所需的生活用品。
“还在睡呢?我看昨天你晚上也没在家吃,今天就弄简单点,煲个汤,再小炒个……”中年女性的声音被困意淹没。
“好吗,啊,小谷??”
“……好。”再次被鞭醒的人翻了个身,脸埋进另一枕头里,手脚沉重,意识旖旎间又要飘忽腾起,眼皮却不正常的跳了一下。
紧接着,他感到床尾陷下一块。
陶谷几乎是同时从枕头上弹起。
少年曲起的膝盖压着床檐,脖子上挂着一条崭新的白毛巾,明显是刚冲过澡,头发还湿垂着。看见他坐起来,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好像这一切发生的都很自然。
唯独长指半弯,指向他身下的床面,“我的衣服。”
陶谷垂眼,视线停留到压在自己腿下的白衬衫上。
“不好意思。”他有点儿磕巴,撤腿腾出地方。目光顺势落在人身上,也就在这时才意识到少年上身赤裸着。拉开一角的窗帘漏出的几缕光线下,明晃晃的陈列着数块腹肌。
宋雅勾过衬衫,凑到鼻尖闻了闻,登时脸色不怎么好。
“借件衣服可以吗?”
几秒没得到回答,他以为陶谷不乐意。指腹捻着衣领,起身朝浴室走。
“啊,可以的,没问题,我去找找……”身后的人反应慢整拍一样应道。
“嗯。”
陶谷皮肤敏感,衣服大都是些纯棉宽松的T恤,因而即便穿在比他高和宽的宋雅身上,也算合身。
只是收式的领口有点儿紧,宋雅勾着边儿调整。
他换衣服的间隙,陶谷正好去洗漱。回来的时候正看着这一幕,走过去帮人把衣服背后的标签塞进去,“这件我应该只穿过一次。”
“为什么?”宋雅侧过头,对上人的视线。
陶谷张了张嘴,又实在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算了。”少年扭回头背对着陶谷,“昨天晚上谢谢你。”
总算了回归了正常的交流频道。
“没事。”陶谷经历了小半夜的忧心忡忡,现在倒没什么感觉了。
“可以问问原因吗,关于为什么收留我。”
陶谷想了下,慢吞吞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觉得下雨天,未成年不太适合在那种地方过夜?”
话音未落,他看到少年的肩膀抖了一下,而后突然站起来,很高的鼻梁,额发自然下垂,半遮住浅色的眼,微挑的眼尾拉出淡漠与距离。
“谢谢你。但我成年了。”
他2月1日的生日,成年了四个月零十几天。
“啊……不好意思。”这是陶谷今早第二次向少年道歉,“我只是觉得你看上去挺小的。”
宋雅眉尾没压住,跳了下。
“我叫宋雅。”
总算到了自我介绍这一步,陶谷松口气,“我是陶谷,陶瓷的陶,谷物的谷。”
“我知道了。”
宋雅捕捉人面部上任何一处细微,却只能看到谨慎,黑漆漆的瞳仁里面没有自己的缩影。
他莫名有些烦躁,五指搭上门把,想出去。
“等等!”
陶谷反射性拉住人,又松开,措辞道:“那个,可以别出去吗?就是,我带你回来没有让,呃别人知道。如果……”
“好。”
陶谷出去了半个多小时,期间宋雅沉默的坐在床边。他没法集中注意力,视线涣散在这个相对狭小的房间里,最后落在自己的垂着的小臂上。他醒的时候,陶谷枕在这上面。
青年头发有点儿长,很柔软。
门被推开,陶谷手上托着东西出现,“我让王阿姨走了,你可以出来了,要不要先吃点什么?”
走近了,宋雅才看出那是照相机。
没得到回应。陶谷看过去的时候宋雅正盯着他手中的黑色物体。
他心虚的换了只手,脚步加快向书桌,“你有什么忌口吗?王阿姨做菜比较清淡,怕你吃不惯,或者我请你出去吃。”
“没事,我不饿。”宋雅收回视线,走出房门。
客厅宽敞,连着厨房,走廊很长,他们睡的屋子是最近的一间。客厅没有电视,只有投影屏,茶几上很干净,沙发是老式的,淡蓝色的皮质看上去有很多个年头。
宋雅的视线在沙发上多停留了一秒。
“你不饿,
', ' ')('”陶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那你要走吗?”
青年还穿着睡衣,领口上毛茸茸的脑袋从厨房玻璃门探出来,仰着头问他,开合的唇边有颗痣,出来的声音很柔。
宋雅别开视线,“手机昨天丢了,要给……家里打个电话。”
“我有,我借你。”
他接过人的手机,摁下一连串的数字,拨通。
“嗯。”
“没事。”
“晚点。”
“嗯。”
宋雅摁下挂断键,全程只用了十三秒,陶谷还在厨房里热菜。他无意识的出神,望着界面从通话跳转回通讯簿。
林见。
陶谷的通讯录里只有一个人。
三菜一汤全部摆上桌后,宋雅像是饿极了一般动筷子,本想说些什么的陶谷也在人的沉默下安静的吃完了一顿饭。
和平常没什么两样,陶谷端着碗筷再一次进入厨房的时候想到。
“我来吧。”
少年的指尖先一步碰到水龙头,陶谷只探到他的体温,“是不是不太好?”他觉得宋雅无论如何也是客人,让客人洗碗……
“没有。”
陶谷在人的坚持下退到一边。从侧面,他看到少年颈背微曲,轮廓像一张锋利的弓。忽然从眼尾瞥扫过来一道目光,凌厉清冷,像是有意针对谁的。
陶谷意识到什么,“你心情不好?”
宋雅关掉水龙头,一言不发的挤洗洁精。
“是因为那通电话的原因吗?”
“差不多。”
“你应该是刚成年,”陶谷推测道,“父母会担心你很正常,喝醉之后如果在外面遇到坏人可是很危险的。”
宋雅听着人一本正经的教育完自己,偏过头和人四目相对。
他眼里盛着冷笑,“那你知不知道,在路上随便捡醉汉回家也很危险。”
陶谷被人不带任何温度的眼神吓到,缓了好几秒。少年却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洗着碗,指节在凉水里被浸泡得微微泛红。
陶谷看着那只手,有一会儿后嘀咕:“我知道的。”
“但我想你不是坏人。”
静默良久,黑木筷被人拭干水分,递向陶谷。
“我相信你,”少年无意中停顿,“也不是坏人。”
他咬字过于清晰,每一字清晰的仿佛具象成一只只蚂蚁,在陶谷耳朵上咬了几口,热辣辣的。
——
咔擦。
“让我看看,拍的怎么样?”茶色长发的少女奔过来,顾不得怀中的猫咪,一把托到陶谷臂弯里,“小心布丁的指甲……”
布丁是陶谷怀里这只布偶猫猫的名字,也是“猫角楼”的头牌,以脾气好、长相出众、爱黏人闻名,俘获了附近片区好些个高校的学生。
叶衾长嚎一声,“啊,不怎么样嘛。”
话音未落,脑袋上挨了一下。和少女长得有七分相像的青年端着一杯咖啡出现,“给我礼貌一点。”
咖啡是现磨的,品质中等,味道却很香,更因为其顶端的猫猫头拉花添了几分俏皮。
“哦哦哦,不过小谷哥哥今天确实有点不在状态,你看把我的脸都拍……”
叶向瞟了一眼,“那是你自身的问题。”
“哥!!!”
叶向没理她,朝陶谷笑道,“今天麻烦你了。”
“没事,我平时也没什么事,能帮到你们就很好了。”陶谷啜了一口咖啡。叶向的母亲和他的妈妈是好友,在他们一家搬到南城后来往就很频繁。
他把手掌探进布丁的白色长毛里,贴着猫咪最柔软的肚皮,“怎么突然想到要做宣传了?”
起初叶衾联系他的时候,他还以为只是小姑娘的一时兴起。
“人总在向前走,”叶向撸了两把布丁的脑袋,“叶衾也高中毕业了,趁着她暑假的两个月人手足,打算给猫角楼添一批新鲜血液。”
“还添得下吗?”陶谷看着被二十多只猫猫霸占满的阁楼,朝已经走到楼梯口的人问。
还在怼脸陶谷照相机的少女长叹一声,“小谷哥哥,你这就不懂了吧?我哥这用一个字就能概括。”
陶谷微笑不接话。
“贪。”
和这对欢喜兄妹一样,猫角楼中的猫咪大部分也都被养成活泼的性子。
因而很少有像其它猫咖一样被关在玻璃门中的猫猫。
陶谷托着相机,镜头对准一溜空旷的猫笼拍了张。再转,和最角落笼子里的猫咪对上。
一只通体雪白的长毛布偶,眼睛是偏灰的蓝,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你生病了吗?”陶谷放下相机,凑近了和它对话。
猫咪自然是不会说话的。
他继续喃喃道:“嗯,我猜你生病了。”
“偷偷告诉你,我也是。”他声音轻缓,不怕被人听见。他感到手指触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过了好
', ' ')('一会儿才明白,是猫猫把爪子摁在了他探进玻璃边缘的手上。
“谢谢你。”
那天晚上,陶谷歪倒在床上回顾这一天的照片。
一共十几张,近半是那只不知名的小猫。
他发现它的肉掌是粉色的。灰蓝的眼睛没有神采,却很深邃,像只有故事的猫咪。还有,它的耳朵尖尖上有着“多余”的几根毛,看起来很飒。
陶谷看完几遍,起身去洗漱。
脱下衣服往衣篓里扔的时候,他看见一件陌生的白色衬衫。
……宋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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