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日头西斜,黄澄澄的余晖铺了满院。
绿珠小步快走地迈进屋子,附耳侯夫人孟氏说了几句话。
孟氏眉头微蹙,对上老夫人问话的神情后,立马露出一个笑意:“是赵姑娘前来拜访。”
祁展年扯了扯自家夫人的衣袖,轻咳了一声:“他不是说,不让我们见吗?”
孟氏点头:“诚然如此。可眼下,却是赵姑娘自己提出来的。”
说起来,特地登门拜访也算是尽足礼数,无可厚非。可她总觉得这位赵家姑娘过于心急。
一个不让见,一个却说甚么也要登门,如此瞧来,二人意见不拢,不太合拍。
可人既然来了,她这个当家主母,自是要将她照料得当。
她吩咐绿珠道:“快去请进来。”
京兆府。
时任京兆尹的曾励头疼地理着桌案上的呈文。
短短几日,太子囤兵谋逆,好端端地绥阳登时陷入水深火热。圣上大怒,下令彻查,这事原先归于大理寺管,只是此事事态严重,光凭大理寺也摸不透整座京城。
京兆府管辖京城片区,且不受约束,但凡证据确凿的罪证,便可当堂判死刑。
这事落在曾励头上,他只能日夜颠倒地逐一细查。
祁荀把玩着白玉瓷盏,眼神落在莹润通畅的杯檐处。
“我不过打探一桩三日前的小案,用不了大人多少时间。”
倒不是曾励不肯据实相告,只是私兵一事事出突然,他匆忙接手,原先手里头的案件只好暂时积压,一拖再拖。
祁荀要查的那桩案子,他实在是记不起来了。
“小侯爷,京兆府这几日连夜忙于私兵一事,您说的这桩案子还未细查呢。”
祁荀起身,负手而立。他又不是瞎子,怎会不知京兆府忙碌。
可大家查案的头绪似乎都出了错,以为太子谋逆一事背后定后党争使然。是以太子羽翼下的老臣谋士,皆被抄家缉拿,无一幸免。
然而圣上身体健朗,且无半点改立东宫的意向,太子为何要以性命做赌?
但凡与太子走得亲近的,几乎是朝中秉节持重的老臣,他们如何不知,在西梁外患未除之际发动内乱,无疑是将整个西梁推向深渊。
党争固然有,可这些文人最重气节。他们断不会在此时弃江山安稳于不顾,目光短浅地贪一时荣华。
如此说来,教太子殿下谋逆的,定是心怀不轨、唯恐天下不乱之人。
祁荀在查此案时,偶然发现三日前的一桩案件。
击鼓鸣冤之人乃一寻常妇人,状告长安街环采楼一位妓子,说这妓子包藏祸心、蛊惑她的丈夫,使他丈夫夜不归宿,身心俱憔。
“小侯爷,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一没偷抢二没伤杀,也不知是谁将此案接下的。”
祁荀皱了皱眉:“那妇人可还说她的丈夫眼底乌青浓郁,走路时头重脚轻,心浮气虚?”
曾励眯眼回想了一会儿:“好像确是如此。”
“那近段时日太子殿下身体欠安,东宫那处没少花费心神。你且将殿下的病症同那妇人的相比对,便知我为何要查这桩小案了。”
闻言,曾励恍然大悟。
他擦了擦额间的细汗,挪眼去瞧眼前通身华贵的男人。
祁荀是宣平侯府的小侯爷,自幼金银不愁,身份勋贵。偏他不是个安分承爵的,几年前应郓告急,圣上无可用之材,祁荀不惜忤逆老侯爷的意愿,自请驻守应郓。
这一去,众人皆以为十几岁的少年狼烟大话,此行注定凶多吉少,有去无回。可谁也没料到,应郓那等苦寒之地,他非但熬了过去,还带着累累战功显赫归来。
原先瞧不起他的,转口夸他是天生的将帅之才。
今日一番话,曾励才恍然明白,有些人天资聪颖,老天赏饭,依照祁荀的才干本事,莫说行军打仗,便是谋个文官,也定能闯出一番天地。
可他偏偏选了最难走的一条路。
曾励抹了抹汗,登时肃然起敬。
“本官这就着人前去细查。方才照顾不周,怠慢了小侯爷。本官这还有些上好的茶水,小侯爷不妨坐下喝盏?”
祁荀没有接话,在等曾励理呈文的那段时间,他已足足喝了大半壶的茶水。
再喝下去,侯府的家宴怕是一筷也不吃下了。
不吃也便算了,只他不埋首用膳,干坐在那,难免成为‘众矢之的’。
“曾大人好意,我该日再来拜访。”
祁荀刚迈出京兆府,就见丛昱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不是教你去永宁吗?怎还没动身?”
丛昱喘着气:“方才绿珠姑娘来了一趟客栈,赵姑娘随她去了。”
祁荀皱起眉头,心里一阵焦躁。
“去了哪?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