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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陈老板吩咐堂倌赶紧给红字间的送饭菜上去,别叫那大汉再下来催,自己也跟着堂倌上了五楼。
他进的是东廊天字间。
门关上,娇媚柔弱地许多笑声便传到耳朵里。
堂里两台玻璃转镜中间正是一排倌儿,或坐或躺,在地上嬉笑赌酒脱衣裳。
白花花的肉体在镜子里转了一屋子,光怪陆离又华靡,像是谁的淫梦。
兵部的邱小爷、户部的孟公子并几个常在这间厮混的爷都在里头,见他来了眼也没多看,正忙着跟几个红倌儿拿嘴接酒喝。
可叹陈老板一把年纪了,屋里几房姨娘,也叫那男人跟男人脱了衣裳摸屁股看的长针眼,踮着脚,从堂里醉得七歪八邪的人堆淌过去,来到窗前坐着摇扇子看景儿的正主子跟前。
“爷,您找我?”
朱承昭上身衣裳敞着襟,下面光着脚,地上是散落各处的鞋袜,一条长腿搭在地上,另一条在炕上蹬住了小炕桌,斜支着下巴正懒看窗外,一手悠悠摇着画分桃囚凰图的纸扇,回首落拓不羁,半醉清寒中觑他一眼,缓缓笑把纸扇搭嘴:“呦,这谁啊,我可不认识了,醉了……”
陈老板把脸笑得跟个刚出锅的褶包子,热和又烫人:“哪能啊,我们爷千杯不醉!”
赶上去坐到跟前,在炕桌那边俯过些身子笑对朱承昭,细线缝的小眼睛一双,眯着比猴儿还精,笑得奸,亲亲热热道:“知道爷要问是哪里的巷子,怎么叫那晾衣杆子砸脑袋,小的熟呢,这不就来给爷当王婆了。”
朱承昭哈哈大笑,扇子合起来敲他脑袋骂道:“好啊你,敢糟蹋你爷我了。”
陈老板连点头哈腰地“不敢不敢”。
扇子收回,朱承昭冷哼一声道:“可恨我倒愿意做那西门庆,人家的丈夫却不是三寸丁谷树皮,人家小美人爱的很呐,哪里有隙叫你这王婆去挑拨?叫我这西门庆去摸人家的脚?”
“嗐,这值什么,只要爷您喜欢,天仙都配得上!”陈老板吹着小胡子,向西边指了一指头,蔑道:“别说那是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他着意贬低那两个人来讨好朱承昭,也是实在生气:“您也知道,我们贱商讨生活难,我是为了我这酒楼和京城外头的几桩生意,惯要买些官符的,哪年来京的人里头,我不得巴结押宝,如今上头倒还有人照应,但朋友不怕多,都乐呵呵迎进来罢,今年这个,我就最看不上,满口的土话方言,那一身穷酸味儿都冲鼻子!”
“前儿,就前儿,我放那屋里一个摆来好看的成窑烧的黑釉水纹窄口梅瓶,多少个客来住过没见破过汤皮儿,今早他们出去,小伙计进去收拾房间见移了位,拿起来要放回去,却觉得里头沉甸甸的,我那小伙计也倒霉,口窄看不见,摇一摇把脸趴着闻,唉呦,里头全是尿!您说,混蛋不混蛋!”
“哈哈哈哈哈……”朱承昭听他讲述,一时笑得倒在炕上,只想是那小美人的尿,虚捂着肚子倒着气道:“你那小伙计……怎不先喝一口尝尝。”
脑海里,便有一个小人儿解开裤带,脸红红地吹着哨儿出小恭,一时又更是笑。
“把古董当尿壶。”他笑个仰倒躺在炕上,陈老板却直起腰拍桌子,越说越心疼他那梅瓶,吹胡子瞪眼道:“您当他们是什么有见识的,一对儿乡巴佬!”
“您这般尊贵,要他跪着把他那弟弟脱了衣裳给您捧到床上都不值什么,他们见过什么?您兹要亮了身份,吓都吓死了!”
朱承昭闻言翻身起来,用袖口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惯是不好好坐,斜支着炕桌托一半身子软着,反手便把手里扇子砸他脸上,看着他骂道:“你个老东西,忘了你爷我有教训在身上,提这出,你存心找死!”
这位爷素来没有正经,谁都能说上话,可若是他哪一时稍稍没个笑容,一张脸天生令人生寒。
陈老板才想起来这位几年前因当街调戏林侍郎小儿子,上头押在廷上打过板子的,忙捂着砸疼了的右脸道:“错了错了,小的昏头了,再不敢提了!”
唯唯诺诺地说:“只是说您想要那乡巴佬的弟弟还不简单。”
“他们同我说是兄弟俩个,我瞧那天差地别的长相身材,腻腻歪歪的情形,不过也就是好这个的。”陈老板把右手中指伸进左手圈起的圈里,放下道:“既然能叫他哥睡得,怎就不能叫您睡,您是什么人物?您只要发话,我给您想办法,怎么都得叫您上手,那样的美人,配那糙汉不可惜了了?”
能当武状元的人是得巴结,但也怎么都不能越过当今的亲弟弟,动动手指头就要人命的人物,这位爷才是他一直该巴结的正主子。
朱承昭也不说怎么办,又抿起嘴笑笑。
陈老板就看着他摇扇子,心里七上八下,拿不准他不说话的意思。
半晌,喝口茶放下盏,朱承昭回脸叫陈老板先出去忙。
陈老板便出去了。
门一关,邱松踩着地上小秋儿的衣裳翻身起来,笑嘻嘻走过转棱镜径自
', ' ')('走到朱承昭跟前。
要坐到陈老板坐过的地方,又嫌那钱串子俗贱,皱起眉,把炕上人坐过的金丝鹅绒垫袱扔了,才醉熏熏顺势靠着炕沿边叉开腿坐下跟他说话:“爷,我也弄不懂你,到底是要呢……还是不要呢?”
他把眼挑起来,笑道:“果真是您那大舅哥要回来了,得收敛些了?”
“也是。”他跟朱承昭混的时间最久,这群纨绔里最得朱承昭脸的,一点儿也不怕,促狭道:“您啊,以前至多要惧内,现在却是连内兄都要惧,您那位内兄……现在可比您那内人吓人多了,您啊,是得乖顺些,好歹瞧瞧人家是在谁的帐下……”
朱承昭拿眼斜他,立刻道:“你少拿这些话来激爷!爷想要什么人想做什么,那是凭爷的高兴!他秦炎算什么,秦炎的妹妹又算什么!”
像是叫提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朱承昭打了个寒噤,扯了扯本就半敞的衣襟,胸口肌肉起伏,理不直气也壮:“那……那母……母老虎整日便专爱捻酸吃醋,自她嫁到家里两年来,不知糟蹋了爷多少心肝儿在她手上,也就是皇兄害我,专找人来治我,叫我不好过,给我娶了这么个婆娘,……明知我又不爱女人。”
他又摇摇头,苦闷道:“如今那母老虎的哥哥要回来,爷的乐子是要没了,秦小双那个鹦鹉斗鸡嘴,什么不得跟她那做将军的兄长添油加醋地学一遍,她跟她那兄长自小又是那姓宁的帐下养的,姓宁的在漠河苦熬了多年,如今老帅死了,他终于熬出头立了大功,正是皇兄的心头肉呢,爷可不得避避风头,连他手下的人也得给个面子。”
“总之,皇兄惯是不疼我的。”
“哪能啊。”眼前的邱松便是圣上派来守着王爷的,陪着吃喝玩乐,还要防着王爷不要乱想,惯是知道他们这位王爷没出息,一辈子也就是个花柳霸王了,心下对他淡淡的,脸上却笑劝道:“王妃娘娘英姿飒爽,与寻常女子不同,是一等一的美人,她与兄长本就是在宁帅帐下长大,风霜刀剑的,自然不比京城里的小姐闺秀,性子是刚烈了些,但也十分忠贞,是一心爱着爷的,怪只怪爷生得太俊俏,勾人的魂儿,叫王妃娘娘两年前被遣回京去宁府报平安,一眼便在朱雀道相中以军功求当今赐婚,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佳话?”朱承昭把扇子摇得极快,冷哧一声道:“她是刚烈,刚烈极了,仗着学过武,上个月弄死了爷的月郎又打死了爷的槐香!”
“我瞧她要不是还忌惮着我是个王爷,皇兄好歹就我这么一个亲弟弟,她早把爷也拿鞭子活活抽死了!”
“现下京城里,谁不知道平成王家里有个母老虎!”
“我这脸,哼,也早就没了。”
邱松也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努力叫他们王爷日日都快活,倒了杯解酒的茶,先推过去递给王爷:“您也别恼,真要喜欢,人我给您想办法,瞒着王妃,保证办得好好的。”
朱承昭又淡淡的,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合了扇子放在炕桌上,捧起茶杯,只慢慢喝茶。
邱松只笑他是装正经,又提醒道:“您啊,就想想昨夜王妃的干娘死了,宁府那么大的丧事,宁帅回不来,王妃娘娘赶着去奔丧照看,您却夜里喝酒赌钱,早起又误在美人床上,至今没去,这碰了面怎么解释?”
又忍不住叹了一声:“说起来……宁帅也是可怜,自己不是那家亲生的,好不容易有了老婆孩子,两年前独苗儿子丢了,转眼今年夫人又郁郁早逝,再是鲜花着锦,炙手可热,回来了……也不过是个孤家寡人。”
“那家里,再没他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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