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事之后,周向东习惯性地从背后将姜柠搂紧。他的气息还有些不匀,搭在她后脑的手有一下没一下轻抚着,突然在她的耳边提议说:“姜柠,我们去……去旅行吧。”
姜柠此时已经困得不行了,她闭着眼睛依偎他的怀里,听见他的声音,猫样地蹭了蹭,笑着说:“好、好啊,你想去哪?”
周向东亲吻了一下姜柠的额发,说:“去杭……杭州吧。”
姜柠身形一顿:“杭州?”
她感到差异,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她心里,旅行都是要去比较远或者比较陌生的地方的,他们两个都在杭州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与其说是去杭州旅行,倒不如说……
“周向东,你是想回家吗?”姜柠困意全无,突然倾转过身,胳膊撑在周向东紧实的胸膛上,开始认真地看向他。
周向东轻轻嗯了一句。姜柠搭在他胸前的手滞住了。
“你是……想带我去见阿姨?”姜柠问得很不确定。
周向东脸部肌肉不由自主抽搐了下,过了很久,他才重新将姜柠搂回怀里,紧紧扣着她,低声说:“没,我妈她……她早不在了。”
“……”
姜柠屏住了呼吸,这一回,彻底失了声。
屋内的光线很暗,姜柠躺在周向东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忽地觉得很闷很闷。
周妈妈是周向东最亲最敬的人,姜柠从没料想过,她也扔下他不管了。
姜柠坐了起来,她看着周向东,轻声问:“周向东,阿姨是什么时候走的?”
周向东没有立马回话,他的神色平平,并没表现多少波动,但姜柠就是知道,其实他在难过。
他知道姜柠在等,强撑着精神,回答说:“十……十年前。”
一切都发生在十年前。
十年前,周向东才十七岁。他迷茫又坚定,只身一人奔赴上海读大学。
周妈妈知道自己的身体时日无多,一方面不想成为儿子的负担,另一方面也不再想受病痛的折磨,于是等周向东一走,她便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在柴棚间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将门反锁了起来,吃了大把的安眠药,人躺在逼仄的小床上,走得相当决绝。
那时候,杭州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直到周妈妈死后第三天,遗体才开始腐烂发臭,被周围的邻居发现。
现场太过惨不忍睹,为了不让周向东看到,周妈妈的娘家人在他赶回家之前,便将她的遗体拖去火葬场火化了,等周向东回来的时候,只看到了他母亲的一个骨灰盒。
整个葬礼上,周向东都没有掉一滴眼泪。不是因为心冷,而是他觉得很恍惚,仿佛一切都不是真的,也跟他无关。
周向东那次向学校请了一个礼拜的长假,忙完母亲的葬礼,又马不停蹄地开始收拾遗物。
他在母亲的房间抽屉里,发现了一封信。
信是用一张老旧的单位条线纸写的,里面除了交代各种银行卡密码之外,还有几行小字——
儿子,对不起,妈妈不能再陪你了。
妈妈最放不下的就是你,怕你和我一样,最终得不到幸福。
姜柠跟你不合适,我在生命弥留之际恳请你忘了她。如果做不到,十年为期,期间你要将自己的重心放在自己的学业上,放在以后的事业上。不要想她,不要见她。如果十年之后,你还是觉得爱她,那妈妈便在天上保佑你,保佑你功成名就,幸福美满。
不知怎的,看完那封信后,周向东突然就落了泪。他一直跟他母亲相依为命,他能体会到,在这个世间,只有他的妈妈,一直在无条件地爱着他。
可他却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甚至自从和姜柠分开之后,他一次都没有和她好好聊过。
一定程度上,这成了周向东一辈子的遗憾和伤痛。往后十年,每当夜深人静想起姜柠的时候,他都会条件反射性地想起那封信,想起他的母亲,纵有无尽思念,都再难有所起意,一次又一次,生生忍下了。
周向东陷入了回忆,彻底沉默了。直到姜柠懊恼地垂下头,轻声说着“对不起”,他才从痛苦的漩涡当中清醒过来,揉揉她的头,宽慰说:“姜柠,那不是你……你的错,你不用道……道歉的。”
他在这个时候,都本能地对她温柔相待。姜柠不愿他再沉浸在那段不好的回忆里了,于是问他:“你想什么时候去杭州?”
周向东眼神黑漆漆的,这回他没再走神,说:“我都……都可以,看你方……方便。”
姜柠想了想,说:我今年还有三天年假,明天早上我跟领导请个假,我们下午就出发,你觉得怎么样?”
周向东这次睁眼看了看姜柠,本想告诉她不用这么急,迟疑片刻后,却是点了点头,说:“嗯,都听……听你的。”
姜柠笑了起来,捧起周向东的脸,吧唧一下,亲了一口,说:“周向东,以后多说说话,我喜欢听你的声音。”
周向东搭在她颈后的手,抚着抚着,突然就不动了。
夜色里,他的眼波静静流转,触碰到她认真的眉眼,他猛地伸出手臂,紧紧将她抱住了。
耳边一直回荡着她刚刚的那句话。
她说,她喜欢听他的声音。
这句话像是拥有魔力,将他所有的烦恼都给赶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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