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龙凤胎的生辰正日子,早饭后一家子要进宫参拜皇上,为四子顾采蓟讨封号,将顾采薇的封号正式上宗室玉碟。
顾采薇便比平日早起三刻钟先来书房练字。
她目前练的是楷书,在两只手腕都绑了沙袋以克服人小力弱的缺陷。
扎紧袖口,凝神静气之后,顾采薇悬腕挥毫,运笔如飞,用上好大张宣纸书写起《兰亭阁序》,内容早烂熟于心,一点停顿都没有。
接连写完三页,顾采薇将墨迹淋漓的纸揭起放到一旁,面前是空白的第四页宣纸。
她稍微歇口气、活动活动手腕,却看到眼前纸面上,突然莫名其妙浮现了三个大小不一、歪歪曲曲的字眼:
【柳庭樟】
顾采薇心头剧震,这是什么灵异神通?书案正前方是她,侧后两步处站着伺候笔墨的丫鬟识墨。
顾采薇回头看了识墨一眼,看这丫鬟毫无异色,见郡主眼神还殷勤问道:“奴婢给郡主揉揉腕子?”
顾采薇再看向纸面,那三字像是被水晕染了一样,渐渐消失,又出现新的字眼,如方才的笔迹:
【柳庭璋】
紧跟着又是一个词:
【弄璋】
顾采薇忍不住问识墨:“你过来看纸上有什么?”她声音清甜,微带一丝上位者的不容置疑。
识墨伸头过来,却回禀说,就是一页白纸。
顾采薇确信了,这突然出现的字只有自己能看到。
她等了一会儿,后来的五个字也慢慢淡去。她定睛看过去,果然还原成了日常所用的宣纸。之后再没有新字出现。
顾采薇心神不宁,硬是坚持写了第四页大字。不过心里默默念叨着「柳庭璋」三个字。
不知究竟是「柳庭璋」还是「柳庭樟」,总归像是人名,但她翻遍前后两世的记忆,对这个名字都毫无印象。
她从书房怀揣着心事出来,和家人一道用了早饭,然后进宫。
?
离京城百里之遥的息县,和煦春光里,细瘦少年柳庭璋,终于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
今日三月十五,是柳庭璋整十岁的生辰,继父秦秀才送了他一张沙盘当做礼物,足足有一臂长宽,里面铺满了细沙,给他练字用。
一大清早,晨光熹微,柳庭璋吃过娘亲每年都给他煮的糖水荷包蛋后,便将沙盘端到院内石桌上,捡起削好的柳枝条,一笔一划写下「柳庭樟」三字。
秦秀才走到他身后,看了摇摇头,捻着下巴上的三缕黄须,说道:“璋儿,写错了。你的璋字是斜玉旁。出自弄璋之喜,就是生了男丁的意思。你写成了木字旁的樟,这就成香樟树的樟字了。
第2章
秦秀才今年四十多岁,是息县本地人,考到秀才便屡试不第,出外漂泊半生,妻小都已经病丧,他成了孤身一人。
他前年回乡来,偶然认识了柳庭璋娘亲孟氏。
孟氏给邻里人家洗衣,赚些微薄银钱养家,柳庭璋其时八岁,已经在杂货铺子里当学徒,想为家里省下饭食、衣衫,孤儿寡母两人相依为命。
秦秀才动了恻隐之心,先是将衣衫都包给孟氏洗涮,银钱也给的多些,之后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照顾。日久天长,生起结亲的心思,想着成为一家,相互做个伴。
柳庭璋从小就应付登徒子,虽然年纪不大,主意却正。硬是拦着秦秀才,日日观察他言行起居,长达半年之久,才点头同意了娘亲再嫁。
他娘亲也听儿子的,今年年初,方才与秦秀才成婚。
秦秀才搬进了柳家小院,带去自己最为宝贝的三大箱子书。两人终于不再是鳏夫和寡妇了。
秦秀才听过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知道柳庭璋是私生孩子。
父不详,母未嫁的那种。
婚后,秦秀才近日才从孟氏嘴里,知道柳庭璋确切身世。孟氏也是本地人,穷苦出身,十五岁时兄嫂要把她卖到窑子里赚个卖身钱,她仗着貌美,主动给当时的息县县令柳大人做了外室,得了三年庇护。
柳县令为她做的最大一件事就是将她兄嫂赶出息县。
三年后,柳庭璋两岁,柳县令调任离开,给她们母子留下了一个小院和若干钱财。
除此之外再无音信,孟氏大字不识一个,对男人无从找起,只能当汉子死了,自认寡妇。
不过邻居们的指指点点从没少过,之后几年母子凄凄惶惶,过得十分艰难。
听说柳庭璋四岁时候就跟周围孩子打架,不许他们说自己没爹。五岁起就夜夜守着大门,用砖头石块砸翻墙的登徒子,护着娘亲。
眼下,柳庭璋正看着自己写出的字皱眉,听到继父声音,放下树枝回头,腼腆笑了笑,右侧嘴角还有个浅浅的酒窝。他对秦秀才说:“谢谢阿伯。您说过的,我这次记住了。”
他长得又瘦又高、眉目雅致,嗓音低哑暗沉,据说是四五岁上,发烧烧坏了嗓子。
秦秀才觉得这声音听惯了也很顺耳,不像孩子他娘担忧的,一开口就吓坏旁人那么严重。
秦秀才在家中见到过柳县令所写的儿子生辰八字和姓名,因此知晓是哪个「璋」字。
看名字感觉柳县令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却不知为什么抛下他们母子不管。
回过神来,秦秀才看眼前少年再落笔写下名字,这次「柳庭璋」三字写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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