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摆摆手,示意准备开口的柳庭璋先不要说话,待他说完:“实话与你们母子说罢,最近我早出晚归,正是为了寻个生计,让璋儿能够不用再当学徒,可以专心读书。
我想租个院子,开个私塾,招些蒙童教书启蒙,也算为家里赚些嚼用。我虽然学问不深,总不至于误人子弟。”
柳庭璋忍不住插话:“爹,您不是很不屑私塾先生么?”
秦秀才慢慢说道:“在教你认字练字的过程中,我也算多少想通了。即使不能做大儒名师,便做启蒙老师,其实也是好的,何必计较夫子这个名称是不是当得起呢?我眼下已经大致看好了一处,位置离家也还算近,大小合适,就是不晓得能不能将私塾开起来。”
柳庭璋只觉得满腹感动和惊喜,没想到继父好像与世无争、不事生产的样子,其实也在为这个家而奔波操劳。千言万语,他只能微颤着声音叫一声“爹。”
孟氏自然更是知道好歹,她是秦秀才的枕边人,近期,每日都要洗涮夫君沾满灰尘的衣衫鞋袜,夜里能听到夫君累到打呼的声音。
原来他不声不响是在谋划这样的大事。孟氏心中五味杂陈,掩饰般的侧身,不想被家里两个亲人看到自己不知不觉流下的眼泪。
秦秀才微微一笑,先后拍拍母子二人放在桌上的手背,再补充说道:“我本想等开办起来,再告诉你们的。毕竟我怕自己白忙一场,徒劳无功。今日我终于跟中人交了院子租金,实在是觉得自己办成了一件事情,得意难止,便吐露出口了。而且,也想让璋儿就此辞了铺子学徒的差事,就到私塾来读书习字吧。”
三人兴致勃勃,就整理院子、开办私塾的各项细节又聊了许久。
第10章
院子已经租妥当了,租赁手续在官府备了案。柳庭璋在秦秀才的一再要求下,辞了铺子那份学徒工,今后就在私塾里一面读书,一面帮秦秀才打理些杂务。
这些日子,全家都要去整修布置院子,尽量亲力亲为,减少雇工费用,估摸要忙碌十好几天。
为了庆贺秦秀才开办私塾,孟氏咬牙买了半斤羊肉,正在厨下炖煮,肉香气飘得满院子都是。柳庭璋深吸一口,怀着愉悦的心情,向纸上夫子说明情由,告了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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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采薇看到,很替柳庭璋高兴,叮嘱他闲暇时将启蒙书背熟,最好再让父母给他买支毛笔,便宜的就行,而且不用买墨和砚,她琢磨出了省钱的练字法子,等他安顿下来就可以尝试。
说起来,顾采薇还是从现代,公园里常见的大爷大妈提着小桶,装着清水,在地上用粗头毛笔写大字得到的灵感,就是不知道由柳庭璋用出来,她进行字形的指点,能不能奏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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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中旬,秦秀才的私塾开课,收了六七个小萝卜头,柳庭璋作为半个师兄,与大家一道听课。
柳庭璋到底还是忍着不好意思,跟爹娘开了口,央求他们给买了一支笔锋不算很好的兔毛毛笔。一支小小的木杆子毛笔就耗费了孟氏半个月的买菜银子。
有了毛笔,他第一时间告诉了顾采薇,用手指细细抚摸着一根根兔毛,爱不释手。
顾采薇跟他两人,来来回回尝试了几番,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练字法子:
柳庭璋帮着熟识的木匠街坊打了一天刨花锯木的下手,要到了一块平整光滑的薄薄木板,与他的沙盘差不多大小,放在私塾桌上,刚好铺满整张桌子。
他又跟娘亲孟氏要了一大块从旧衣上裁下来的本色棉布,周周正正,比木板大出一圈来。
虽然布已经被用得能看到稀疏的经纬线,但是柳庭璋并不在意。
他将布蒙到木板上,用碎石头压住布的死角,就像是富贵人家用的镇纸一般,便用毛笔蘸了清水,在布上写起字来。
秦秀才见了,摇摇头说:“这法子不成的。我年轻时候也这么试过,水渍干得太快,根本看不清楚自己写得好坏如何。而且没有书法大师指导,毛笔字很难练出风骨来。璋儿,你还是先将炭笔字写好才行。”
柳庭璋恭恭敬敬地对秦秀才说道:“爹,孩儿想要先试试。”沙哑嗓音里蕴含着少年的意气风发。
秦秀才看看手握毛笔像是握着世上最锋利武器的继子,感叹一声:“初生牛犊子。”
便从柳庭璋处在最后一排的桌旁走开,转而去看别的蒙童抓着炭笔练习写字的情况,时不时弯腰给纠正一番。
秦秀才自然看不到,柳庭璋并不是在布上瞎比划。他是以顾采薇的字迹为底,做着描红的练习。
他们发现,只要顾采薇那里写完字不将纸张烧掉或撕毁,她所写下的字迹就能一直展现在木板上,像是拓印上去一般。
柳庭璋隔着布能清楚看到顾采薇的字迹,他不用墨汁而是清水所一笔一划描摹而成的字迹,顾采薇那边也能不差分毫地看清楚。
在水渍干透、字迹消失之前,顾采薇便能从字上推断出,柳庭璋落笔的笔锋在何处,点顿对或不对、写字先后笔画顺序等细节,然后有针对性地一一写出来改进意见,让柳庭璋下次注意。
这个法子一点儿都不费银两,柳庭璋只需要常常到厨房灶火旁烘干练字布便成。
柳庭璋练习得渐入佳境,进步神速,秦秀才直呼神奇,找不到原因,只能归结为柳庭璋能够触类旁通,在书法上有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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