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只要不太出格,乡试名次完全由本州州府确定,由各自把握,礼部轻易不插手。
即使事后有什么风言风语,只要一口咬定,本州府台等一众官员就是出于一片公心,欣赏这一类型破题解题的文章,那么没有切实的舞弊证据,谁都不能轻易改变排名。
所以,阅卷之后,众官集体商议着取前几名,并不为过,还已经成为惯例,是各个州府腾挪辗转、大展神通的环节。
一位官员向府台汇报详情:“此次选中考生五十一人,与历届基本持平。以首日考试出题的阐释「一言以兴邦」之文来看,这批考生确实言之有物。若是说到观点精妙新奇、论据切中肯綮,首推这篇,大人请看,出自息县柳庭璋。”
府台接过卷子,展开细细研读,嘴里不忘应和下属:“息县县令推举过此生,你们给本官介绍的第一篇就是此生文章,看来确实是少年英才了。”
方才的官员继续说道:“大人所言极是。另外还有两篇,各有可取之处,能看出功底扎实,分别出自咱们州府的两户大族。卑职以为,以上三人可以包揽本次榜单前三,只是孰先孰后,还请大人示下。”
府台一并看过三份文章后,先是用食指点点柳庭璋卷子,评点一句:“这人写得确实精彩,字也拿得出手。没想到息县今年大放异彩,县令教化有功。”
“至于那两份嚒,单看过去,自然都算是合格之作,还有些值得勾圈肯定的词句。然而和柳庭璋的文章一比,立意就平直了些,有些泯然之意。本官可是不信,你们没有看出来这点。呵呵,莫非,你们诸位,是要考较本官么?”
第54章
一旁围站的几个官员,自然明白府台之意,是觉得从这三份里选头名,柳庭璋应该是当之无愧、卓越超拔,不至于还要府台亲自来排定名次。
不过官员们闻言低头束手,表示恭敬,却无一人接话。
他们心中想的是,另外两人可是有家族支持的,将来可能在科举中走得更远,说不定还能成为自己同僚甚至上司。为何不在这起步时期,与之交好呢?
而柳庭璋,不过是息县县令推荐过的一个穷秀才而已,毫无身家背景,他们这些人都没有与这少年打过交道、更没有一文钱好处到他们手中。
因此,他们才给府台出了这个不算难题的难题。
毕竟,乡试头名也算个响当当的名头,对于中举之人,隐约可算是这一榜的领头人。
万一日后有缘,官场相见,总要叙起科举经历的。大家对于乡试榜头名、会试榜三甲,总是要额外敬重三分,这是官场不成文的小小规矩。
所以,立志为官的举人们,对于乡试头名身份。虽然不如对于会试名次那么看重,也是较为在意的。
府台也是宦海沉浮之人,不言而喻,了解下属们将这等选择题丢给自己的用意。
要不要给州府里的这两户大族卖好呢?
相信自己若是点了其中一人为头名,下属自然会神不知鬼不觉的透风过去,让那家人领官府一个人情。
然而,府台今年开始推行一项有利于自己功绩的新规,却会影响大户们眼皮子底下的利益。
对于本地豪强,他都事先登门打过招呼了,自然有紧紧跟随府台的,也有隔岸观火的。
有可能底下官员不太知晓其中内情,推出来和柳庭璋打擂台的这两家,恰好都是不太配合府台新政的。
府台已经对他们,暗暗窝了一肚子火气,正愁没有机会给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官威。
“选了东家得罪西家,反之亦然。这样也不利于本州稳定啊。”府台一句话定下调子来。
他等了几个呼吸,又自顾自接续道:“依本官意思,头名要是出自这两家,只怕不妥,倒会引起另一家的不满。而且,三年前,某州的乡试头名是个贫寒学生,报到皇上处,得了好一番褒奖,说是教化惠及民众,足见功在万世。
你们也都知道才对,当时还有人劝本官,咱们云州也该见贤思齐,着力提拔寒门学子,是也不是?”府台扫视众下属,意在言外。
官油子们哪里有不见风使舵的?
“还是大人站得高、看得远,属下等拍马不及。这样说来,乡试头名,还真是非他莫属。”一众官员连声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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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试考完正巧满月之后,州府如约放榜。
从衙役贴榜上墙开始,这面大墙前,迅速人潮涌动起来。
大家呼朋唤友、相互挤靠,就为了早一点点看到新科举人名录。
压在纸里的碎金箔反射日光,衬得硕大宣纸榜单更加金光灿灿。上面整齐写出新科举人的名姓籍贯,供人瞻仰。
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大家纷纷议论着:谁中举了、谁落第了,谁是哪家子弟、谁又是何县人士等。
大好晴天,日上三竿,就在围观者中,有一个青年,虽然仪表堂堂,举手投足能看出教养,然而一身衣着平常,满面无聊之色,好像与身旁众人格格不入。
他也不明白,自己难得不用到茶楼说书,能够在小院修整休整,今日凑这个热闹作甚?
不过就像是冥冥中有什么牵引,他还是来关注榜单了,然而出乎意料的人挤人,他即使人高马大,也碍于眼前层层叠叠的黑脑袋,看不到榜单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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