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时培养液已经被排出了一大半,孢子没办法浮到这个高度了。
然后安折就看见孢子贴在了玻璃壁上,沿着玻璃慢吞吞往上爬,边爬边往下滑,滑一段,继续再往上。
这团小东西还没有完全成熟,就继承了他自由活动的能力,安折伸出手,他的手臂和手指化成漫卷的雪白菌丝,沿着容器内壁向下,与孢子相触。
那一刻像是电流贯通了他的全身,脱胎换骨一样,他拿回了自己的一部分,一定有一种奇异的波动包围了他。
托着那一团,他小心将它捞出来,孢子所有散落在外的菌丝都乖巧地收起来了,在他的菌丝间打了个滚。
安折弯起眼睛笑着看它,他的菌丝接上了它的,小心地将它纳入自己的身体中,孢子的身体也彻底舒展开,融入到他的身体中。一种雀跃的情绪传递到安折脑海里,它终于回到了该待的地方,人类的培养液无济于事,只有在成体的营养下它才会继续长大,直到成熟。
这次没有坏东西再把它挖走了,虽然不知道孢子为什么会主动去靠近那个家伙。
其实那天孢子没有靠近他,是一件好事,一旦它表现出靠近自己的倾向,立刻就会被研究人员观察到,继而他的身份必然被怀疑。于是安折单方面认定自己的孢子具有非同一般的聪明才智。
随着孢子的回归,他身体里那个空洞终于被重新填满,所有不安的东西在那一刹那尘埃落地,那是一种没有办法形容的感觉,像是重获新生。安折走到窗前,按下按钮,升起金属板。
刺眼的光线照进来,他眯了眯眼睛。
外面,风沙的尽头,金色的晨曦中,一轮灿烂的红日喷薄而出。
安折缓缓转头,回望这个银白色的实验室,机器与机器并排放置,电线与电线根根分明,物品柜上的试管架摆得格外整齐,从这一个实验室,他能想象整个基地的样子。
这是人类的基地,过去,现在,未来都和他没有关系。
他的手扣在窗沿,指节泛白发力,推开了透明的三层玻璃窗。
窗户开了条一指宽的缝,灼烫的热风裹挟着沙砾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手指的刺痛,外面的风和空气里遍布来自宇宙的强辐射。那庞大的波动内含无数微小的涟漪,他好像听见深渊在召唤他回去。
他可以走了,离开这里,去到外面,回到深渊。外面同样残酷,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但他找回了孢子,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他什么都不怕了。
安折将左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腹部,额头抵住窗沿,闭上眼睛,整个人忽然微微颤抖。
他扣住窗沿的右手收回,向相反的地方使力,轻轻一下“嘭”声,窗子再度合上,紧接着合上的是防辐射的金属层。他喘了几口气,额头贴在金属板上,手指在身侧缓缓收拢,像是做下了什么难以做出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