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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是好人,不是杀人犯。”

“你遇到警察叔叔也要这样说,爸爸是好人,没有杀人。”

简简单单三句话。

就成了许忌的全部的精神支撑。他仍然在人群中独行,被同龄人隔绝,排挤,却仿佛已经有了无形的铠甲。

从七八岁到十二三岁。

青春期的来到,是第二个暗潮。

流言蜚语变得隐蔽。

他不再那么明晃晃地感受到疼痛。只是孤独,渴望朋友。

那时候非主流当道,班里很多的人喜欢戴美瞳,会用圆规在皮肤上刻字,偷偷打耳洞,偷偷去纹身。

在某个很普通的下午。

家里像往常一样冷清,从来没有亲戚,没有友善的邻居,没有友人,母亲整日工作。

他对着一堵墙呆坐着,光线暗暗地把灰白的墙染成颓黄色。

他用家里的针扎穿耳朵,左五右二,左边红得像萝卜,右边流出脓血,他从白天坐到夜晚。

七个耳洞,不是什么很值得炫耀的事情,也不是为了耍酷。是他曾经卑微地求同,渴望用这种方式与他人建立联系,成为朋友,留下的记号。

曾经很渴望的模样,过了那个时期又厌弃这样的自己,一年两年…

慢慢的,有了许忌的轮廓,他的筋骨,血肉,眼神,表情。

不屑有朋友,偏执病态,冷漠叛逆,嘴硬话少。

和许甄的相遇是一片死海里游进了一尾幽蓝的小鱼。

和许甄的分开,是死海里飘起一百万具尸体,他变成其中的一具。

2016年的年头,江城大雪。

他背着一把吉他,坐高铁回了南城。

这时节。

别人回家过年。

他回家去看他爸被死刑枪决。

他就站在铁栅栏的后面。十五岁。母亲站在他身边。没有人捂他的眼睛。

雪一直飘。

对他来说,可怕的从来不是谣言,是事实。

原来那些人说的才是实话。

许喃说的是假话。

判决下来。

赔款的数额大得惊人。

他们卖了房子,许忌不再上学。

他和母亲去了北城。

做了一家娱乐公司的练习生。成了几百个未成年的练习生中,叫不出名字,看不见未来的某某某。

苦夏。

蝉嘶叫,阳光毒辣。

北城的夏天,又热又干。

公司给练习生住八人一间的宿舍,背阳光,多虫鼠。

一天的练习超过十四小时,一个月放半天假,至少包吃住。

公司旁的一家小面馆。

徬晚时分,晚风有躁意。

许喃和他对坐,一方木桌,两碗素面,一月一次的相逢,他瘦了很多,面色苍白,好像忘记了说话的滋味,只顾埋头吃面。

面馆有一台小电视,从天花板上悬下来,正播放着北城电视台的一档采访类节目。

面馆里没有空调,只有一台立式电风扇,零零星星坐了几个人,身上都湿漉漉地出了汗。

电视机里,穿着白衬衫的记者来到了北城大学,举着话筒和迎面而来的第一个女学生搭上了话。

记者:“你好你好,可以借用一点时间吗?我们是北城电视台的,想做一小段采访可以吗?”

“可以可以…”她声音柔软,语气很礼貌。

记者:“请问是哪个专业的?”

“我是新闻的。”

记者:“家是北城的吗?”

“我是江城人。”

记者:“请问高考分数是…方便问吗?”

旁边一个女生接话:“她是江城的文科状元…超级厉害的…”

记者笑了下,不愧是北城大,随意就遇上省状元。

“我们这里是直播,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父母说的,或者是男朋友…好朋友…”

她顿了下,嫣然一笑,洁软似一朵茉莉花。

“有耶…不知道他会不会看电视…”

“我就是想说…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走…走了也不给我打电话…但是…但是…”

“还是祝他…前程似锦…身体健康…我没什么说的了…”

她在镜头前有些拘谨尴尬,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是这样,肩膀微缩,两手背在身后,认真又不太认真。

许喃却看见。

他哭了。

她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以为是退了学的许忌看见大学的采访视频,想到自己没法上学才会哭,或者是在公司里受了别人的欺负。

她柔声问:“怎么了?”

然而他只是放下筷子,用左手按住了右手的掌心,碎发遮住泛红的眼,他用噎窒的声音淡淡说:“我手疼。”

“是不是跳舞伤到了,你每天晚上休息的之前要按一下,不然第二天就会酸痛。”

他又拿起筷子,低头:“嗯。”

从第一次穿上她送的衣服。

第一次亲吻。

想让她变成是自己的。

果然,还是算了。

三块钱一碗的清汤面,六位数的债款,一个有罪的父亲,上百人竞技场中的无名氏。

前程似锦属于许甄,不属于许忌。

就这样消失好了。

咖啡店里老板切了一首粤语歌。

许喃用手指抹开窗上的雾气。

对面的椅子已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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