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年间,她无数次期盼过他们的出现,在她失意的时候,在她孤独的时候,在她绝望的时候……
可他们都没有。
直到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独自生活,学会了如何面对外界的风风雨雨,他们却突然站在她面前,告诉她:
晚晚,我们是你的亲人,跟我们回家吧,我们以后会照顾你。
谁稀罕啊!
她本就能照顾好自己。
若非逼不得已,她才不会踏进这个跟她格格不入的地方,时时看人脸色,处处受人限制,如今还得坐在这儿,听一个外人的教训。
他凭什么?
凭什么可以高高在上地对她指指点点?
他们很熟吗?
沈晚本就心烦意乱,抬眼却又对上陆珹含着深意的注视。
一双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眸子中,混杂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怜悯。
又来了!
又是这种眼神!
沈晚轻嗤一声,觉得可笑至极。
他在可怜她。
就因为他是清风高节的名门贵公子,而她只是一滩无药可救的烂泥,他就能这样肆无忌惮地可怜她?
可他别忘了,她才是名副其实的陆家人。
真正该无家可归、受人嫌弃的,应当是对面这个自以为是救世主的他!
“你有多了解我?”
沈晚薄唇一掀,轻笑着翘起大腿,白皙的脚尖在半空中慢慢悠悠地晃荡。
“刚才周萍说了一句话,我一直觉得很可笑,你猜是哪句?”
陆珹抿起唇。
“她居然说我还有救。”沈晚弯起眼睛,嗤笑出声,好似这是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
“阿珹啊,”她幽幽看向他,“好好看着我的样子,这个连亲生母亲都可以不放在眼里的人,你该不会觉得真的还有救吧?”
她一副自暴自弃的态度,突兀得让陆珹觉得有些意外。
他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陆珹张了张嘴,轻声说:“我知道你本性不坏。”
“不坏?”
沈晚打断了他:“拜托你出门打听打听七中的沈晚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抽烟喝酒样样不落,男女关系更加混乱,都这样了,难不成你还觉得我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女孩?”
陆珹皱了下眉。
沈晚的这句话让他很不舒服。
他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也不想相信,但他更知道,沈晚描述的这个人也许才是真正的她。
但那又如何呢?
昨天那个笑容坦荡、送给他一弯月亮并告诉他“你也会有家”的人,也是她不是吗?
他更愿意看到她身上美好的一面。
“烟酒是个人的选择,不能代表人品的好坏,只是你现在这个年纪,并不适合。至于你之前遇见的男生……”
陆珹垂下眸,遮住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出的落寞:“如果你喜欢,他又能尊重你……”
喜欢?
沈晚被他气笑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混乱’是什么意思?”
沈晚突然站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俯身倾过去。
冰凉的唇缓缓靠近,直至两人能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
将要触碰到的那一刻,陆珹终于反应过来,及时推开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沈晚用舌尖舔了下唇角,笑得没心没肺:“懂了吗,救、世、主。”
陆珹扭头便走。
“喂,”沈晚喊住他,“我不需要你的可怜,很讨厌。如果以后你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不介意让你见识见识更混乱的事。”
她不需要可怜和同情,这样的眼神见多了,只会让她觉得恶心。
他恶心她,她便能有一千一万种方法恶心回去。
让一个人喜欢她,很容易。
让一个人讨厌甚至厌弃她,更容易。
陆珹,千万记得别再招惹她。
陆珹顿住,微微侧过头,低垂的眼角携着一丝冷意:“我没有在可怜你。”
沈晚无所谓地笑了笑。
“陆家的家教那么严,阿珹,你应该还没见过女人吧。下次要不要我教教你?”
握着门把的手渐渐缩紧。
“随你怎么想。”
这次陆珹头也不回。
沈晚重新跌回沙发,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渐渐生出一种战胜的欣喜,然而随之而来的,又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失落。
她拿胳膊挡住眼睛,缓缓从沙发上滑落,躺了下来。
她原本没想让事情变成这样,她也希望能够忘记一切重新开始。
但她是真的很讨厌陆珹这个人啊。
他愈是高尚,愈是纯良,愈能让她看到自己的不堪。
这样的人,根本不该和她在一个世界里,何必假惺惺地维持着彼此的虚伪。
然而明明已经达到目的,她为何还是不痛快!
沈晚懊恼地捶在桌子上。
桌面的相册颤了几下,掉落在地板,恰巧翻到她刚才看过的那页。
五六岁的小女孩穿着浅色的公主裙,笔直地站在树下,一头乌黑的短发顺服地贴在耳后,为她平添了几分乖巧。
她对着镜头抿唇浅笑,似乎还有些紧张和羞涩,但那双眼中迸发出的光芒,足以证明她的自信与骄傲。
一看就是好人家娇养出来的女儿。
原来她小时候长这样,估计没几个人会相信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