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26节</h1>
才下飞机,席越的手机便响个不停。
挂掉电话,乔微偏头瞧了他一眼,开口道:“你有事就先去忙好了,我在前面下车,自己可以过去。”
大概是真的有事,席越犹豫了半晌才道:“等到了公司,我下,车再送你回学校。”
就算司机把她送到g大,乔微还得自己转车,相当于绕了一大圈子。只是席越不放心,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颔首应了。
环海的楼又高又大,盘踞在市区主干道一侧。席越下车后,司机将车子开到路口才掉头,拐过弯等红绿灯的当儿,乔微抬头看向车窗一侧,忽地愣了一下。
席越还没走进环海正门,就站在绿化带里侧,有个年轻女人伸手去挽他,模样很是亲热,他似乎稍微侧身避了避,很快,两人便说着话,并肩一齐走进大楼内。
g市的寒风里,那女人的身形玲珑窈窕,被丝袜包裹的小腿格外纤细修长。
乔微转头,收回视线,双手规矩在腹前交叠。
女人的轮廓有些面熟,可一时间,她却如论如何也记不出来,那人究竟是谁。
越过十二月中旬,音大的学生们大多开始为每学期末的考试做最后准备,琴房顿时紧张起来。
外面的天才蒙蒙亮,虽然是早晨,但为了不影响视线看谱,室内还是开了灯。
“嗯……昨天晚上练的是什么曲子呢?”一侧的朱教授帮她翻着谱。
“练了《西班牙交响曲》,”乔微有些羞赧,“还拉不太好。”
“那就先听听这个看,有问题我告诉你就是了。”教授将谱子在曲谱架上放好。
乔微的小提琴启蒙是父亲,然而他却是个天才级演奏家,二十来岁的时候便几乎演奏过从古典到现代的所有小提琴曲目,录制的曲子也无一不成为经典的诠释。
乔微幼时学琴,几乎只能靠理解和悟性,因为天才不会详细地教你怎样调整速度、力度、角度,那些仿佛是他生来自然而然便会的。
朱教授便截然不一样,许多东西,是打乔微进入音附后才开始系统地学习,如练习方法、演奏技巧,很多习惯都是朱教授培养而成,也是教授纠正了她不少坏毛病。
《西班牙交响曲》事实上是首协奏曲,技术上对乔微来说并不难,但要求有很强的乐感,得拉出韵味和力度。
乔微试图触碰到那西班牙的节奏与旋律中迷人的情调,昨天连续练习了很久,才稍微找到一点感觉,回去的一整晚都在回忆琢磨。
此刻看着教授鼓励的眼睛,她的心终于痒起来。
给琴弓上完松香,乔微站直身子,下颚抵在腮托,瞧了眼谱子,便闭上眼睛。
乐曲一开始采用巴哈涅拉舞曲的节奏,乔微的情绪很投入,三连音极具个性。
听得朱教授微有些诧异。乔微的性子很沉静,原本想着她拉好这样明朗又奔放的曲子,应该需要一段时间。
然而真的听她拉出来,真是愉快又新鲜。
她的乐感与生俱来,重音揉弦热情,大连弓强弱均匀,快的地方很敢冲,右手对琴弓的控制也到位,起伏的旋律就这样在她手下流动。
从柔情似水的吟唱到欢快热烈的狂欢,她悠然自得地在快速与慢速间转换,欢笑与沉吟轮替,悲喜交加。
从第一乐章到第五乐章完,乔微松开琴身,知道自己有处快的地方没拉清楚,漏了几个音,她忐忑地侧回身去看老师的神情。
不曾想,教授却并没有提到这一点。她合上曲谱,看着许久,轻声唤她:“乔微。”
“老师,怎么了?”乔微不解地看她。
“真想给你找个更好的老师。”教授似是在低叹。
没想到听到的会是这样一句,乔微明显错愕,“老师已经够好了。”
“不,你不明白,还不够。”朱教授摇头,“还不够。”
她话题一转,“你有过去欧洲深造的想法吗?”
乔微没应声,教授又接着道,“如果你想去,我会尽力举荐,为你找个更好的老师。”
看着乔微茫然的眼睛,她又将她的手拉过来。
这双手柔软而干燥,小指纤长,这让她即使是八度、十度的演奏也能轻松应对。这些天,她左手指腹的血泡都已经结茧了,只是指尖还有些微肿。
“你的天赋不仅止于此,过去的那么多年荒废便荒废了,以后真的不能再浪费时间。乔微,你真的该对未来有个规划了。”
她语重心长地劝,“老师不能看着你在这蹉跎、糟蹋自己的天赋,你现在需要的,是一个更高、更广阔的平台去寻求进步。”
……
一整个下午,乔微的思绪都有些紊乱。练不进去,她干脆收拾了谱子,拎着琴盒离开琴房。
教授说,她该对未来有个规划了。
可是,她有未来吗?
自医院检查那天之后,乔微便尽力避开去深想这些问题。她胆怯,也恐惧,能活着一天是一天,只要当下是自由开心的,她就是这么打算的。
裳杨路上人流熙攘,车水马龙,红绿灯路口,还有小贩怀里抱着白山茶向过往的行人叫卖。
尽是人间喧嚣的烟火气。
乔微站在公交站台许久,转身往音大回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