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炎拓心头一颤:“跟蚂蚱有什么关系?”
邢深轻描淡写:“没什么,就是觉得,母子长得是挺像,她现在,跟蚂蚱也没什么两样了,老态龙钟,也不能陪心心玩了,数着日子等死吧。”
又问炎拓:“你有话要我带给她吗?趁着她还能喘气,有什么话,我可以帮传一下。”
炎拓沉默半晌,缓缓摇头。
就在这个时候,炎心忽然叫了一声:“哥。”
哥?
炎拓脑子里一突,眼底倏忽漫上烫热,他嗫嚅着嘴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
不是叫他的,炎心仰着头,正看着邢深,手上拽了又拽:“走,下。”
她在催促邢深。
炎拓声音发颤:“她叫你哥?”
邢深看了眼炎心,又看炎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见到我,就很自然地这么叫我了。”
又说:“你想看心心,如今也看过了,没什么事了吧?”
在这儿待久了,他也不是很舒服。
炎拓摇头,摇到中途,忽然想起了什么:“能给我一缕心心的头发吗?”
估计是用来睹物思人的,邢深猜到他的用意,低下头冲着炎心比划了两下,炎心似是不太情愿,但也没太反对,扯过一缕头发含进嘴里,牙齿撕磨了两下之后,把断发递给邢深。
邢深又把头发交给炎拓。
一小缕头发入手,很轻,很毛糙,炎拓拈在手里,百感交集,好一会儿才说:“那拜托你在下头,好好照顾心心。”
邢深说:“她其实资历比我老,我照顾她还不够格,不过你放心,都是同伴,有事情会互相照应的。”
他转身欲走,蓦地又停下,回身看炎拓:“你觉不觉得,我们的对话少了点什么?”
炎拓没懂他的意思:“少了什么?”
邢深欲言又止,顿了顿岔开话题:“算了,不说了。将来,你们要是过得不如意,或者对上头的生活厌倦、想活得更长一点,可以下来。只要越过黑白涧,一直往下走……”
余蓉打断他:“不用,多谢了。”
邢深说:“话别说得这么死,万一呢,世事难料不是吗。”
说完这话,他飞身上了箭绳。
——你觉不觉得,我们的对话少了点什么?
少了阿罗,全程没有人提阿罗。
他替聂九罗不值,这才几个月,炎拓的脸上,一点悲伤的痕迹都没有了。
***
炎拓目送着邢深和炎心的身形掠过箭绳、越过光照的边缘,没入茫茫的黑暗。
转身时,看到聂九罗和雀茶从最近的一处土堆后出来,原来这俩也没安稳待在帐篷里。
余蓉哼了一声,问雀茶:“你听到邢深说的话了?”
雀茶点头:“他还挺有……想法的。”
说是“野心”,似乎瞧不起邢深,说是“志向”,又似乎埋汰了志向,雀茶斟酌再三,才用了“想法”这个词。
余蓉呸了一声:“我才不信,有本事的人,在哪都能做成事。在上头这么多年,也没见做出什么来,下去了就能脱胎换骨了?嘴上搞事业谁不会?睡觉去。”
她拎着营地灯,大踏步地往帐篷去了。
聂九罗却迎过来,拉住炎拓的手。
炎拓手里,还攥着炎心的那缕头发。
光暗下去了,他看不清聂九罗的脸,只看到她的眼睛,在黑里亮晶晶。
炎拓说:“你白走这趟了,没能见着你妈妈。”
聂九罗笑笑,轻声说:“没关系,可能我的母女缘就是比较浅。”
生她时缘生,杀她时缘灭吧。
她能想得开最好了,炎拓捻着那缕头发,有点发怔:“心心刚刚,叫邢深哥哥。”
裴珂说,心心只记得仇人,早忘记亲人了。
他觉得不是,心心还记得,记得妈妈,记得哥哥,只是,都换了别人、代入别人了。
聂九罗柔声说:“你凡事往好处想,心心原本是有妈妈、有哥哥的。现在,她依然有,两个也都是她喜欢的人,挺好的。”
***
七天后,炎拓带着聂九罗,去看了林喜柔。
在疗养院长住的、他的亲生母亲,真正的那个林喜柔。
炎拓把炎心的那缕头发塞进母亲的手里,聂九罗则把带来的一束康乃馨插进床头的玻璃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