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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灯晕黄,精致的菜肴同朴素的案几格格不入。
青年瞳如点漆,额际散下一缕发丝,给清贵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柔和。
桓雁之柔声问道:“那苗苗自己想不想在这睡呢?”
苗苗抠着桌面,似是在思考到底睡不睡萱院。
桓雁之没催他,拿过少年的碗,吃着少年剩下的饭菜。
苗苗拦道:“有口水。”
桓雁之:“哪里都吃过,还在乎这些?不吃完就浪费了。”
苗苗的脸漫起鲜艳的绯色,一点点染上来。
“我不该浪费粮食。”
桓雁之勾起嘴角,“不算浪费,现在不是进了我的肚子吗?平素我可吃不上这么好的菜。”
苗苗听了青年的话,又后悔没给他多留一点,他应该少吃点的。
桓雁之看出少年的算盘,“每日食量皆有定数,若是你留得多了,我下顿便只能不吃了。”
苗苗:“还有这样的说法呀?”
桓雁之:“当然有。”
苗苗趴在桌子上,看着青年把饭吃完。
桓雁之放下碗筷,“苗苗想好了没有?”
苗苗纳闷:“什么想好没有?”
桓雁之:“苗苗自己想不想在这睡呢?”
苗苗皱起眉头,“雁之是想我睡在这儿吗?”
桓雁之:“这是你自己要做的决定,苗苗。”
苗苗:“你要是想让我睡这儿,我就睡这儿呀。”
桓雁之还是笑,嘴角浮起温和的笑意,指腹擦过少年的脸。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不要为了别人违背自己的心愿,你喜欢睡这便睡这,不喜欢睡这便回寝舍,我也是如此,若是想你睡这便让你睡这,不想让你睡这便让你回去。”
苗苗:“你说得不对。”
桓雁之用湿帕给少年擦着嘴角和手心,“为何不对?”
“你之前赶我走,我硬要赖在这儿,但你没赶我走,”苗苗也拿过湿帕给桓雁之擦嘴,给他擦手心,“你做了那么违背心愿的事,却叫我不要违背心愿。”
桓雁之怔怔地看着少年笨拙地给自己擦手的动作,一时间竟忘记自己该说什么。
过了半晌,青年才缓缓开口,“没违背自己的心意,当时我想你陪着我。”
要是他真厌恶苗苗的亲昵,就直接让暗卫把他强制带出卧房了。
苗苗懵懂了好一会儿,呆呆地说道:“你暗恋我。”
桓雁之笑:“嗯。”
苗苗:“我明恋你,这算扯平。”
桓雁之又笑:“嗯。”
苗苗:“那你在这读书是你的心愿吗?粗茶淡饭是你的心愿吗?”
桓雁之接过少年的湿帕,把他抱到床榻边。
“是也不是。”
苗苗:“什么叫是也不是?”
桓雁之:“我心愿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父君的儿子只有我最适合做太子,所以我做了太子,做太子须得读书明理,修身养性,克己自省,所以我待在太学粗茶淡饭。”
“于我而言,前一个心愿很重要,所以要小小牺牲一下后面的心愿。”
苗苗明白了,有时候大心愿会和小心愿冲突,只能牺牲小心愿。
“心愿不能两全的时候,就得牺牲那个不那么重要的。”
桓雁之:“对,苗苗真聪慧。”
苗苗眉头紧皱,和雁之睡觉是小心愿,和雁之长久一些是大心愿,所以他要牺牲和雁之睡觉的心愿。
“那我回寝舍睡觉。”
桓雁之沉默片刻,答了句“好”。
苗苗在青年的脸上亲了一下,“我明日再来看你。”
桓雁之:“好。”
少年翻窗出了萱院,卧室里只剩下桓雁之。
——叩叩。
敲门声响起。
易卓在门外唤道:“殿下,属下有事禀告。”
桓雁之:“进。”
本来他早该进来的,但见青年和苗苗在说着话,就没有打扰,没想到用完饭苗苗就跑了。
按理说现在应该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殿下居然把人放跑了,是不是那方面技术不行呀?
易卓忧心啊,只觉得自己真成了敬事房的太监。
他把木盒递到青年眼前,“这是您要的避孕用具。”
桓雁之扫了一眼,“放下吧。”
易卓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桓雁之颓然地坐在床边,“有话直说。”
易卓:“桓君,这夫妻情事也是有技巧的。”
桓雁之:“你学过?”
易卓尴尬地站在原地,“学过的。”
教他此事的还是暗阁的师父。
桓雁之:“那在你看来,我该如何学习这技巧?”
易卓:“暗阁有特定的绘本借阅。”
桓雁之:“那你去寻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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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卓:“是。”
桓雁之见他欲离开,再次开口道,“另外,传消息给霍骁,让他明日清晨便过来。”
易卓:“是。”
也不知霍骁是怎么得罪了桓君,今日出书房时面有菜色,明日又来,不知道他吃不吃得消。
易卓轻轻带上门,屋内又只剩下桓雁之。
青年拿过小案上的盒子,木盒里装着不少清洗干净的白色鱼膘,确实有些许腥气,难怪易卓说味道大。
他盖上木盒放到一边,坐在床边发呆。
数千个日夜,他都是形单影只地度过,但今晚好似格外难捱。
建邺已然正式入了秋,早秋夜晚的凉意透进骨髓,冰得他四肢生凉。
桓雁之拿出少年送他的妆盒,抱在怀里,窝进被子。
天边泛起鱼肚白,偶有鸟鸣。
青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天亮了,他竟是一夜未睡。
用完早餐后,霍骁便上了门。
两人在书房里相对而坐,眼底俱是青黑。
霍骁心里更酸了,别人怀里温香软玉一夜未睡,他翻看案卷一宿无眠,人和人之间的参差怎么如此大呢?
今日桓雁之却不是昨日温吞的拖时间的打法,步步皆是杀招。
桓雁之落下白子,“你输了。”
霍骁重新收拾棋子,再次对弈。
半盏茶后,桓雁之的语气没有半分波动,“你输了。”
“你输了。”
“你输了。”
……
霍骁一早上被桓雁之杀得片甲不留,脑海中一直浮现出青年宛如谪仙的脸和一声又一声的“你输了”。
桓雁之撩衣起身,“下午继续。”
霍骁心知这样下去,他肯定吃不消,连忙问道,“在下不知何事得罪了桓君?”
他印象中的太子,也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啊。
桓雁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霍廷尉有所爱之人吗?”
霍骁以为桓雁之误会自己看上了苗苗,连忙答道,“当然有,三年前便喜欢了。”
桓雁之:“在一起了吗?”
霍骁心下疑惑,“尚未。”
桓雁之:“若是他对你不矜持,这份感情便不长久了是吗?”
霍骁:“……”
原来是因为他昨日对苗苗的劝告,今日对他发难。
若是莺莺对他主动,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长久?
桓雁之:“还是在霍廷尉眼里,我便是那始乱终弃之人,对方主动一些,便会轻视对方,不知珍惜。”
霍骁:“臣知错。”
桓雁之:“霍廷尉的性子确实还得好好磨一磨,纵使你是无心之语,却也能看出你受这世俗桎梏颇深。”
“苗苗心悦我,便是主动些,自有他的道理,你的那位矜持些,看来也有他的道理。”
“我身在樊笼身不由己,你心在樊笼,心也不由己么?”
青年的声音沉稳中自带空灵,好似古老的梵音。
霍骁低头行了个标准的文士揖礼,“谢桓君提点。”
桓雁之:“你既已明白,便回大理寺罢。”
霍骁点头:“是。”
傍晚时分,苗苗又来萱院用饭。
桓雁之问道:“今日苗苗想不想睡这儿?”
苗苗没回答,反问道:“雁之想不想我睡这儿?”
桓雁之笑:“怎么问题又回到我这儿了?”
少年捏着桓雁之的手,“我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总觉得哪里不对。”
桓雁之:“嗯,哪里不对?”
苗苗笑得狡黠:“你猜?”
桓雁之:“雁之笨,猜不中,还是苗苗告诉我吧。”
苗苗扑进青年的怀里,“你说的大心愿和小心愿都是我的心愿,可我觉得,你的心愿比我的心愿重要。”
桓雁之反复回味着少年那句“你的心愿比我的心愿重要”,心口缺失的部分丰盈起来。
苗苗见雁之不说话,贴在青年的耳边再次问道,“你想不想我留下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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