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完故事也到了该睡觉的时候,苏棠伸手关掉床头灯。小桃酥侧着身子,将一条短短的小粗腿搭在苏棠的腰上,啃着手指,在黑暗中用乌亮乌亮的大眼睛看着她。
苏棠也在看他,小家伙太可爱了,怎么看都看不够。她伸手刮了刮小桃酥的小鼻梁,他咯咯直笑。
“小桃酥,问你个问题。”
“好呀。”
苏棠单手托着腮,歪着脑袋思考了半天,问道:“如果妈妈以后和贺叔叔结婚,你会同意吗?”
小桃酥啃着大拇指,苏棠从他嘴里将大拇指拿了出来。上面还沾着他的口水,他坏兮兮地全都抹到了苏棠的手上:“结婚是什么意思呀?”
“就是……我们以后和贺叔叔一起生活,一起吃饭一起出去玩,他以后就是你的爸爸了,好不好呀?”
“可是我有爸爸呀。”小桃酥不理解,眨着大眼睛疑惑地看着苏棠。
苏棠一下子被他的问题问懵了,隔了良久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比较好。
“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的才是你的爸爸。那个不是你爸爸。”
“可我只想和爸爸生活在一起,他为什么不和我们生活呢?”
苏棠想了想,她没法给小桃酥解释这么复杂的问题,只得随意搪塞道:“他没法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以后不要叫他爸爸了,知道吗?”
小桃酥似乎是在很努力地思考苏棠说的话,到底明没明白苏棠也不清楚。但很快,小桃酥用力地摇了摇头:“我只有一个爸爸,我才不会管别人叫爸爸!”
说罢,他赌气似的转过身,不再去看苏棠。苏棠看着蜷在被子里的小桃酥的背影有些愣神。
她不由地苦笑,帮小桃酥掖好被子。小桃酥扭了扭,似乎是不想让她碰自己。苏棠收回手垫到脑袋下面,淡淡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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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城郊的陆家别墅此时灯火通明,一家人聚在一起准备吃晚餐。陆业承刚出院没多久,为了给他接风洗尘,覃郁榕特意安排了这场家宴。
只是陆家的家宴和寻常人家的不太一样,没有团圆的祥和喜庆,反而氛围显得异常胶着。
覃郁榕倒是不在意这些。
陆业承身体状况难得好转,可以在家休养,她忙前忙后为他准备调养身子的食材,甚至亲自下厨,为他煲了鸡汤。她坐在他身边只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聊些家长里短。
聊的多半是她和一群贵妇喝下午茶打麻将的无聊日常,可她却说不厌似的,一直喋喋不休。陆业承本身身体不好就显得虚弱,见到妻子时也没了往日叱咤风雨的雷霆模样,只浅笑着听她说话。
乍一看确是一对儿恩爱夫妻。
可另一边却不太一样了。
陆言修一脸淡漠地吃饭,仿佛桌上一圈人都和他无关,就连覃郁榕和陆业承,都好像是陌生人而不是他的父母。另一边的陆业鹏一家,原本想和陆业承嘘寒问暖,却发现自己根本插不进话,只得恹恹作罢。
陆业鹏将目光转向陆言修,一双眼如鹰隼般锐利,直勾勾地盯着他,可陆言修似乎毫无察觉似的,连头也不抬一下。
坐在陆业鹏边上的陆谨言看到自己父亲在看陆言修,伸手抬了抬眼镜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阿修,回国以后还适应吗?”
陆言修回国好几个月了,现在才来关心未免显得过于虚假。
陆言修抬眼望他,连假笑都懒得挂在脸上,从喉咙中溢出一个漫不经心的“嗯”。
陆谨言不恼,脸上依旧带着温和谦逊的笑意,说出的话却句句带刺:“我听说修业地产这几天股票跌了六个百分点,你刚回来就接手,是不是不太适应国内的情况啊?”
“有么,”陆言修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抬眸望向陆谨言。他的眼神很淡,却带着一股压迫性,让陆谨言不由心头一颤,“但我看这个季度的业绩倒是已经超过去年一整年了。堂哥,过去几年你到底是怎么带公司的?”
陆谨言被噎住,一旁的陆业鹏见他嘴上不讨好,用眼神示意他闭嘴。陆谨言抿了抿嘴,尴尬地收回目光,低头吃饭。
气氛变得更加凝固。偌大的餐厅中只能偶尔听到餐具碰撞的清脆声响,和覃郁榕低声与陆业承谈笑的声音。
坐在陆言修旁边的陆熹见状,主动给陆言修盛了一碗汤:“最近工作上很辛苦吧?”
陆熹是陆业承和陆业鹏的亲妹妹,也是陆言修的小姑。
陆言修朝她道谢,陆熹笑道:“你爸爸身体不好,难为你替他多分担一些。”
陆言修难得笑了一下:“嗯,知道。”
之后两人聊得都是些工作上的话题。陆熹自己开了一家轻奢品牌“l&l”,在国内多以知名服装设计师lucie的身份出现在公众眼中,鲜有人知道她和北辰集团的关系。她一个人活得自由开心,也不愿参与家里这些破事。
她算是看着陆言修长大,也心疼他。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长大,本身就没什么自由可言,小时候他的父母一心扑在公司上,他就没感受过什么是父爱母爱,长大后又被强势的母亲安排好未来的一切,搁在谁身上都想要反抗。
他反抗过,高考那年拒绝了覃郁榕的安排,去了国内的大学,覃郁榕气得断绝了他所有经济来源,甚至不承认他,和所有人说自己儿子去了美国念书。他也不在意,和家里所有人断了联系,自己一个人死扛了大学四年和研究生三年。
陆熹和陆业承偷偷去看过他一回,那种感觉就像是从天上掉到了地下,可他根本不在意似的,甚至回绝了他们给的生活费。
只是所有的反抗在他研究生毕业那年全都结束了。陆业承被下病危通知书,覃郁榕连央求带逼迫让他帮忙分担压力,他念及陆业承在他最艰难的时期的那些帮助,去了美国。
现在,他还是走上了覃郁榕替他安排好的道路上。
逃不掉。
陆熹怔怔地看着陆言修,直到陆言修察觉异样,疑惑地问了一句“怎么了”,陆熹才收回目光,朝他摇头:“没事。”
他从小就不是个爱笑的人,可陆熹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不笑了。就算笑,也是那种逢场作戏的假笑。
一顿饭进行到后半段,覃郁榕终于是和陆业承没什么可说的了,开始假惺惺关心起陆业鹏一家。先是问问陆谨言在公司工作的情况,而后又聊起陆业鹏和他妻子前段时间的马尔代夫之旅。
寒暄过后,陆业鹏关心了一番陆业承的身体,顿几秒,又谈论起工作上的话题。
陆业承的身子刚有好转,覃郁榕不想让他操心公司的事情,朝陆业鹏递了个眼神。陆业鹏却仿若没有看到似的,继续汇报公司近况。
他的三言两语间看似中肯,可汇报完情况后,他装作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道:“阿修刚从国外回来,不太适应国内的环境。回来就搞什么整顿,把公司里弄得人心惶惶的,哥,你可得好好管管他啊。就比如说常商,对咱们陆家忠心耿耿,阿修二话不说把他辞退了。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