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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不过蒙蒙亮,谢琭便一反常态地起了个大早。若仅是如此那也罢了,偏生逮着尚在熟睡的望舒,从额头到下巴,沿着轮廓不住啄吻,小鸡啄米似的一下接一下,嘴唇在望舒脸上流连忘返,时不时还嘬出不大响亮的一声,搅得睡得迷迷糊糊的望舒不适蹙眉,赶蚊子似的向他嘴上一拍,推拒意味十足。
傻子被娘子拒绝亲亲了也不生气,乖乖让他捂嘴,嘴唇贴在他柔软掌心,舌尖探出舔舐两下。过了片刻才“呜呜”两声,要望舒放开他。
“今日不去族学?”望舒被他扰得睡意渐浅,慢慢清醒过来,只是眼皮还懒懒盖着不愿睁开。
谢琭本想说他娘特许他三日不必去族学,但转念一想,也未尝不可,而且娘子说不定会因此觉得他用功,于是认真应道:“去的。”
他抬脚欲走,想了想,又回过头来,俯下身在望舒腮上吧唧啃了一大口;这还不够,他嘴巴继续向下游移,如吃糖那般吸溜一声吮了口望舒红润润的下唇,才美滋滋跑掉了。
果儿正揉着眼皮哈欠连天在房外候着,本以为自家少爷新婚燕尔,定是一步也离不得人的,夫人又特许他三日不上族学。谁知刚上值便见人出来,定睛一瞧,可巧不巧正是自家少爷,不由大感惊奇,“少爷,这才五更天呢!夫人说了……”
“我知道呀。”谢琭头也不回,语气里满是得意,“我要去跟玢弟炫耀我有娘子啦!”
谢琭口中的玢弟并非旁人,乃是同为谢氏一族的他二叔的独子,年十五,单名一个玢,表字平川,自号“威猛将军”是也——从中不难看出此子身怀征战沙场的远大抱负。
“玢弟?玢弟呢,怎么还不见他来?”谢琭是个不安分的,等不到人,便伸长脖子向门口张望。
傻子虽傻,身量却生得高大,年岁又比诸位同窗长上几分,因而每每坐在最后一排。但即使这样也十分鹤立鸡群,更遑论他在一群正襟危坐的垂髫小儿中探头探脑。郑夫子见他这般打眼,皱皱眉,喝道:“琭少爷,坐好罢,老夫要开讲了。”
“可是玢弟还没来呢,我们不等他吗?”傻子不明就里,睁着一双水墨似的纯澈眼眸直直回望。
“玢少爷晚到也不是一日两日……”
“我来了!”
话音未落,一剑眉星目的红衣少年已风风火火赶到,气喘连连,头上汗珠晶亮。他一溜烟蹿到谢琭身侧坐好,向郑夫子点点头,又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闪亮的利齿。
郑夫子无言,只得清清嗓,开始翻书。
台上夫子嗓门洪亮,吵得谢琭脑袋瓜子嗡嗡作响。他向来是听不懂夫子在讲什么的,便猫着腰,小心翼翼蜷起自己,侧头一瞧——
谢玢竟破天荒地听得认真,还不时点点头,以炭笔在书上勾画,连一向将其视为谢琭之流的郑夫子都忍不住频频侧目,满含赞许之色。
谢琭不觉有些新奇,拿手肘捅捅他,问:“你听得懂夫子在说什么?”
“哎呀,你别——”夫子讲得正酣,谢玢也渐入佳境。他不耐烦地敷衍,谁知一扭头对上傻子亮晶晶的眼睛,登时偃旗息鼓了。
跟个傻子甩什么脾气,他想。更何况这傻子还是琳姐姐的亲弟。
于是谢琭就见他玢弟语气诡异地软和下去,哄小孩似的,“有什么事情,等下了学,我们去八珍阁慢慢说,好不好?”
他一下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不容易捱到巳时末,谢玢主动提出要请谢琭用午膳,一改往日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作派。谢琭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得他玢弟好生陌生。
“听闻琳姐姐这几日便回,可有说什么时辰到?我想回本家看望她。”菜肴未上,店小二提来一壶热茶,谢玢殷勤地给谢琭斟上了。
谢家原没有分家的传统,一大家子热热闹闹住在一块儿也乐呵。只是到了他二人父辈这一代,许是谢琭他二叔对独子寄予厚望,非要学那孟母三迁,搬到了城南一处二进的宅子里头,说是城南书肆墨馆扎堆,离谢氏族学也近,便宜1谢玢读书。
师出有名,谢琭他父亲也只能由着弟弟折腾。
只可惜谢玢并没有如谢二叔料想的那般受周围浓厚的文墨气息熏陶。反之,他谢平川不欲执笔墨定乾坤,却立志挥刀戟安天下,做个马背上的英雄好汉。
这可愁坏了谢二叔,对谢玢管教得是愈发严厉了,日日清晨负手立于门口,死盯着他上了去往族学的马车才放心回去。
谢玢也知道他爹犟,便每日偷偷早起一个时辰晨跑扎马步,故而总是大汗淋漓地姗姗来迟,惹来敢怒不敢言的郑夫子长吁短叹不断。
他口中的琳姐姐自也不是旁人,而是谢琭一母同胞的嫡亲长姐——谢琳是也。传说她十八岁便弃红装、着银甲,提枪上马,上阵杀敌,南抗百越,西御陆合,拳打九曜,脚踏昭穆,中州诸国无一不闻风丧胆,拜将封侯时也不过二十出头,堪称太初地再去医馆请大夫。谢氏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更不必说,府里头就有一位姓梅的大夫,入府至今已有
', ' ')('十余年,算得上谢家的老人了。
这梅大夫来头可不小,据说同那紫微垣里头的太医院有些瓜葛,但再想打听些旁的,无论逮着谁问都问不出。无他,梅大夫平素深居简出,也不与旁人来往,府中上下竟无一人叫得出她的名讳。
如此一位性情孤僻、行事诡谲的医者,竟收了望舒做徒弟,当真只因那孤苦无依的柳娘子一句遗言?众人不得而知。
梅大夫的居所位于谢府东南角,一间孤零零的三层小楼伴着药圃而立。她见了望舒也不多话,拎起药锄,下巴微抬两下。
望舒会意,当即背上背篓,同她一道上山去了。
“小月儿你瞧,这些小花儿,是不是很好看?”
梅含章利落下锄,小心翼翼地将一株盛放着几簇卮形黄花的卵叶药草连根拔起,根须尚沾着不少新鲜泥土。她抖抖土,一扬手,那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精准落入望舒背后的背篓中。
望舒正待附和,又听得她道:“此物名唤钩吻,最是剧毒不过。相传神农氏尝百草,纵使身怀剔透肚肠,碰上这断肠草,也是无力回天。”
望舒闻言,俯身仔细观察那似乎随处可见的小黄花,不觉惊出一身冷汗。梅含章仿佛看透他的心思,笑道:“不知道的不乱采即可,怨不得你,是我从前只教你药草,没教你辨这些毒草。”
望舒没忍住,问:“那您怎么从不教我分辨毒草呢?”
莫不是师父觉得他天资驽钝?抑或是认为他心术不正?
“为师可没有嫌你笨啊,是你自己胡思乱想。”
梅含章再一次精准道出他的心声,藏在面纱下的唇角一勾,眼尾泛出细纹,含笑道:“只是……该学这个的另有其人罢了。”
她这话说得半虚半实,故意不叫望舒猜透她的意思。
柳东枝虽是央着她收望舒为徒,但梅含章半路出家,自己也不过是个半吊子。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她能教给望舒的不过尔尔,日后如何倒还要看他自己。而这孩子的勤奋刻苦,她自然也是看在眼里的。
更何况,那孩子不知是否尚在人世……
这又把望舒听得一头雾水,只觉得今日人人都在同他打哑谜,王夫人是这样,梅师父也是这样,净说些他听不懂的话,玄之又玄的。
“不说这些。日前我交给你那盆杜若,养得如何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便正如她所料,望舒的视线果不其然开始游移,顾左右而言他道:“呃……现在大约未时了罢,三少估计早就下学回去了,寻不见我该着急了……”
他话题转移得实在太生硬。梅含章岿然不动,一双凤眼笑眯眯地看他矫饰。
望舒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再三强调谢琭离不得人后,终于在她的注视中败下阵来,“那盆杜若,被我养死了……”
“就知道你学不会撒谎……那观音掌呢?这个总不能再养死了吧?它在寸草不生的西北大漠都能活,没道理在氐州也能给你养死。”
望舒更加心虚,“好、好像是……我浇水太勤,把它的根给泡烂了……”
“臭小子!那可是我专程托人从白虎方奎州千里迢迢弄来的,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你说浇死就浇死!”梅含章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两下。
望舒自知理亏,只默默站着让她打;又觉得懊恼,自己怎么种什么死什么呢?
“算了,我就知道你这德行。”
梅含章不知想到什么,很快冷静下来,“祝余城中新开了一家卖药材的铺子,叫什么——‘金玉满堂’?据说里头卖的,都是些寻常人家用不到、亦用不起的奇花异草。不如你陪我去购置些新鲜玩意儿。”
望舒闻之疑惑,不觉好笑道:“这药铺不叫什么杏林堂,也不叫什么济世堂,当真叫‘金玉满堂’?”
“那还能有假,你师父还没老糊涂到看不清斗大的字的地步。”梅含章没好气道。
她眼珠子一转,又狡诈一笑,道:“小月儿,你如今可成了阔太太了,我的杜若和观音掌也不能白叫你养死,这……”
“自然是我来付账,一会儿您买什么都成。”望舒涨红了脸,飞快答道。
他的例银已是按照谢琭房中人的标准来算,加之王夫人疼爱幼子,又掏私库添了些贴补,望舒手头自然比以前宽裕上不少。
“这还差不多。”梅含章终于舒心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小曲儿,拎着她的碧玉锄头慢悠悠在前头走,望舒任劳任怨地跟在后面。
怎料他这师父向来是个不正经的,才消停了片刻,又贱兮兮地凑上来,挤眉弄眼道:“昨儿个……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望舒根本不愿同傻子做那档子事——他这副身子许是真能开花结果的,届时要是真弄出个与谢琭一样傻的娃娃来,大傻子生小傻子,这算怎么一回事!
况且即使他生来畸形,可毕竟也以男子身份行走于世十六年。这会子突然叫他雌伏于另一个男子身下,那人还是个傻子,这换谁来
', ' ')('也接受不了。
可是、可是……
无论他有多么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谢琭虽是个傻的,心性同稚童一般无二,但却仍能叫他尝到些许销魂蚀骨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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