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惜,懊悔,窒闷,数种情绪在胸腔来回扫荡,细密,没有边界的钝痛拉扯着他。
救她只是他的义务,后来她经历了些什么,怎么成长为现在的她,之前又经历了什么?
他无从知晓。
政审时调查的信息太单薄,那时他想着不用在乎她的过往,他们会有一个相互依偎的以后;可现在,他后悔,后悔当初没有调查的在仔细些,后悔十年前任务结束后不多放点心在小孩身上。
后悔是最没用的,它只会使人浪费精力在已经过去的事上,而无法做出改变。
萧奕寒及时打住那些争先恐后往外跑的悔意,他现在要做的是了解小姑娘后来经历了什么,他能做些什么弥补。
另有一条信息是上次托人调查的事。
:【信息已发你邮箱,记得查收。】
是上次看到亦暖背上伤痕,他托人调查的,那些关于苏亦暖过去21年的点点滴滴。
不知怎的,他手定在屏幕上方几毫米位置,迟迟点不下去,许久,其实不过几秒,他手指触到屏幕。
邮箱里躺着的邮件,像父亲牺牲时那张紧闭的棺木,那年他亲自推开棺木,目睹父亲冷冰冰的躯体。现在,他打开了那封邮件,那封记载着亦暖不为人知的过往的邮件。
苏亦暖,出生于1999年,三岁其母马莲其父苏诚车祸去世,后被小姨马梅,姨夫周正收养……
五岁,姨夫周正染上毒瘾,家里迅速衰落;六岁,周正三次进戒毒所无用,开始强迫马梅挣钱供他吸食,马梅逃跑,独留苏亦暖……九岁,家徒四壁,周正将视线转移到苏亦暖身上,开始寻找买家,几经转手,在十岁时被卖给当地毒贩……被救,周正意外身亡,苏亦暖无人领养,当地派出所将其送往福利院……
十一岁,从b市乞讨到g市投奔马梅……十三岁,校园暴力施暴者,被学校开除……十七岁,以全校第一,全省第三优异成绩考上s大……
瘾君子、家暴、孤儿、乞讨、校园暴力……
冷冰冰的文字,冷冰冰的照片,冷冰冰的叙述。
萧奕寒的身体亦是冰冷的,像是被人放进零下几十度的冰窖,他的身体连同灵魂快被冻裂,他的心口被人撕开一道大大的口子,冷风呼啸着,没有一点温度。
他的每一根神经饱受摧残,细密,无处可逃的痛楚缠绕。
一封邮件看完,天色大亮,鲜红的血液从掌心滴落,落地,溅起朵朵血花。
另一封邮件备注着【身世】。
他的呼吸变得很轻,轻到几乎没有,空荡的房间里氧气被人抽空,他喘不上气来。
半晌,他深呼吸,将堵在胸腔的闷气呼出,慢动作点开邮件。
上面是关于马梅的资料。
资料上显示马梅在高中时意外怀孕,1999年生下一个女儿,由于年纪小,没结婚,她把女儿户口落在姐姐马莲家。
那个女儿就是苏亦暖。
马梅是苏亦暖亲生母亲,周正是她亲生父亲。
马梅抛弃她,周正卖了她……
而他,间接害死她的父亲……
轰隆隆的雷声在窗外咆哮,哗啦啦的大雨不留情面往下砸,使劲砸,砸出一个一个的坑,一个一个的窟窿,千疮百孔。
萧奕寒起身,出门,迎着暴风雨不避不躲,雨水打在身上,打湿头发,打湿衣裳,打湿……双眼。
他围着操场跑了一圈又一圈,头上的雨水沿着额头,眼睛,脸颊流进嘴里。
口,心,肺,每一处苦得发涩。
周五如期到来,萧奕寒没回来,说是有事。
他没回来亦暖周末打算住工作室。
今天工作室很安静,一楼有人照看,二楼她和两个师傅各居一偶。
缝纫机“噔噔噔”,布料像水似的,顺滑,平缓从针头下快速流过。
“暖暖我们先下班咯。”两个师傅收了工。
亦暖从工作中回过神,屋子里已经开了灯,外面还未黑,她起身活动筋骨笑着和两人打招呼,“嗯嗯,路上小心。”
跟着一起下了楼。
一楼店员收拾完相继离开,偌大工作室里只剩她一个人。
现在初夏,工作室院子里,墙角边,红色天竺葵开得正好,六七朵红色小花凑在一起组成一团热烈燃烧的火焰。
天竺葵不像别的花朵那般娇贵,也没院子里其他花草值钱,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出现在了墙角,不起眼也就没引起人注意,自然没人想着把它除去。
平日里没人打理它,全凭它自由生长,没想,长的格外好。
亦暖蹲在花旁有一下没一下拨弄花瓣。
最近一段时间,她总觉得萧奕寒有什么事瞒着她,不是他做了什么让她生疑的事,或说了什么让她生疑的话,而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预感,类似第六感。
会是什么事?关于她的?拨弄花瓣的手顿住。
关于她的能有什么事?
亦暖联想到麻烦他查的事,想问,又觉着常常问会引起他的反感。那,会是关于那件事吗?
可如果真是那件事,又有什么好隐瞒的,除非……不,不可能!她心忽的往下坠,她立刻打住思绪,不愿意想不好的结果。
她强迫自己把思绪转移,放在前段时间脚踏两只船的事上。
上次帮她的那个人,确实是个奇葩。之后没有在出现过,网上任何有关她的不好的消息全都没有,甚至几年前,关于她不好的帖子也跟着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