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推了康王负责此次京都的乡试,这不是什么大事,比不得春闱,那才是全国的举人都要到京都来考进士,这乡试只是地方性的考试而已,康王也不甚在意,召了督考的翰林,叮嘱了几句。
临近考试的前两天,叶础却听书院的同窗说花上一笔银子就能提前知道考题,叶础大惊,这可是舞弊啊,如果事情败露的话,不仅秀才的功名要革掉,严重的可能还会发配边疆。
得知了这个隐秘的消息,叶础很是心神不宁,他不想冒险,可心里却总想着这件事,要是花点银子能提前知道考题,哪怕只知道一部分,自己考中的机会可就大大增加了。
“哥哥。”齐氏没注意到叶础的异常,叶蓉却看在眼里,特意到他的书房来找他,“你也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听说这种考试一是凭实力,二是凭运气,没有谁是胜券在握的。再说,这也不是一锤子买卖,乡试三年一次,咱们家现在的情况,虽说不上大富大贵,可也过得去,哥哥不用太过计较一次的输赢。”她以前最喜欢和叶芊攀比,自从遇到了太子的事,她也看淡了,什么吃穿用度功名富贵,只要日子能过得去,平平安安没有麻烦就是最好了。
叶础看了叶蓉一眼,不知从何时起,这个骄纵的妹妹变了,变得淡然平静,很是无欲无求的样子,只除了坚决不肯嫁人。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肯嫁人,不过女子嫁人也是一场赌,像叶芙入东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多么的尊贵呢,其实,要是叶芙过得好,在东宫说得上话,怎么可能连个消息都传不出来。
叶础沉声道:“你也放宽心,无论如何,只要有哥哥在,你就是咱们家的三姑娘。”她愿意老死闺中,他也会照顾她一辈子。
“多谢哥哥。”有了他这句话,叶蓉彻底安心了,不管外人如何指指点点,只要哥哥能容她就行。
尽管叶蓉安慰他不用太过计较一次的输赢,叶础的心里还是没能放下这件事,要是能中举,不光是母亲高兴,自家的日子也能更好过些,就是叶蓉留在家中底气也更足。
叶础悄悄向同窗打听了一下价格,听说买一份完整的考题要一千两银子,他暗暗咋舌,谁说是穷翰林了,有了这一次,督考的翰林可就发财了。问明了价格,叶础决定还是不要买题的好,一千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风险还特别高,万一出事后果不堪设想,再说,当年父亲临死前说过,千万不要为了出人头地就不择手段,他还是凭自己的本事吧,就像叶蓉所说,又不是一锤子买卖,这次不行还有下次。
令叶础没有想到的是,刚刚考完两天后,就爆出了京都秋闱舞弊一事,他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花银子买考题,不然现在肯定是胆颤心惊,而且他感觉自己凭本事考的也很顺利,那些题目对他来说并不难。
舞弊案一出,叶芊明白了,太子看来是要借这次舞弊案来对付康王,毕竟,这京都乡试是康王负责的。
“言哥哥。”叶芊惦记着豫王府的葡萄,再加上天气也凉爽了,她三天两头地就来王府一趟,“你在忙吗?”
豫王见她扒在书房的门边露出个小脑袋,招招手让她过来,叶芊却不肯走到他身边去,径自到了窗下的软榻坐下,“言哥哥在做什么?”
豫王从紫檀木大圈椅上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我没在忙,这几天太子要对付康王,这里边没我什么事,我只管看热闹就好了。”
说到太子,叶芊疑惑地问道:“就算是把舞弊案和康王扯到一起,也不是多大的罪,应该也伤不了康王的根本吧?”这一点儿也不像太子的行事作风,当年他杀瑞王的时候可是一击毙命的。
豫王黑漆漆的凤眸闪过一丝冷笑,“这只是开始罢了,还有后续呢,芊芊且往后看就知道了,太子可是个下手不留余地的。”他握着叶芊的手,“不说他了,好几天没来,芊芊想我了没?”
叶芊白嫩的小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大大的杏眼躲闪着不肯看他,精巧的下巴却轻轻点了一下。
豫王的唇角愉悦地勾了起来,“那咱们真是心有灵犀,我也想芊芊了呢。”
……
舞弊案一出,皇上震怒,要知道科举可是朝廷选拔人才的重要途径,要是这条路毁了,那离灭国也不远了,他把康王叫来骂了一顿,责令其在家中反省,手头的事务都交给别人,又把太子叫来,让他一定要彻查此事。
这舞弊案本就是太子为了对付康王故意安排的,“彻查”起来当然很快,没两天就把一份完整的口供交给了皇上。口供是督考的翰林画押,说自己是被康王所逼,康王以他的独子和前程要挟,说不管他能把考题卖出多少份,反正自己是要得十万两银子,翰林无奈,只好一份考题卖一千两,即便如此,也只是勉强凑够了康王的数。
“孽障!”皇上气得把手中的朱笔掷了出去,颧骨处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来,他呼哧呼哧地喘了半天气,捂着胸口跌坐在椅子上,“把那孽障关到宗人府去,让左右宗正和宗人令一起审理,看看情况究竟如何。”康王和瑞王不同,因为自幼没有母妃护持,跟在太子身边当跟班,一直都是个谨慎的性子,他还是不太相信康王会明目张胆地做出这样的事来。
康王早就察觉事情不对劲,等到听说那翰林供出是自己索要十万两白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想到太子杀瑞王时的果决,一颗心像数九寒天浸在了冰水里。他不知道太子为什么要杀自己,难道是知道了自己派人刺杀皇太女之事?可就算他知道那事是自己做的,也未必能看破这样做的目的啊,不管如何,太子看来是要对自己下手了,如今最重要的事,是保住性命啊。
康王哭喊着要见皇上,可皇上这两年脾气越来越暴躁,此时盛怒之下怎么肯见他,连康王妃也一并轰走了。
康王被关进了宗人府,对于舞弊案只说自己是被冤枉的,他不肯进食,宣称要绝食,直到皇上肯见自己为止。他相信皇上是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死的,只要饿上两三天,皇上肯定会见他的,当然,绝食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害怕饭菜中有毒。
皇上听说康王要绝食,怒道:“他不肯吃,就饿着!”
康王饿了一整天,饥肠辘辘。他是皇子,虽然不像其他三个皇子那样有母妃护持,可毕竟也是金尊玉贵养大的,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罪,他还是第一次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如此难受,即便如此,他也什么都不敢吃。
“不,本王绝对不吃,什么都不吃!”康王揉了揉饿扁的肚子,身体蜷缩成一团,一天没有进食,身体疲乏得厉害,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尽管他努力地保持着清醒,到了后半夜,还是熬不住了,眼睛闭上没多会儿,就陷入了沉睡。
夜深人静,整个宗人府都陷入了死寂,微弱的月光下,却有人悄无声息地走来,他手里提着一个笼子,轻轻地把康王的房门推开一条缝隙,把笼子打开,笼门正对这门缝,瞬间,笼子里就跑出几只毛茸茸的老鼠,窜进了康王的房间。
“啊——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咬我?来人,来人啊,有老鼠!”康王的大叫声在深夜的宗人府传出了老远。
第114章
康王关在宗人府, 却被老鼠咬伤,皇上听了之后很是生气, 宗人府是专门关皇亲国戚的地方, 又不是腌臜牢房,都是干净的院舍, 怎么还有老鼠了?
宗人令被脾气越来越暴躁的皇上训斥了一通, 满头大汗, 回到宗人府就给康王换了个院子,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 又发动了一干人到处找老鼠, 还弄了几只大肥猫过来。
老鼠还没找到,康王却开始不对劲了, 他浑身滚烫,头痛欲裂, 宗人令闻讯赶来,见他咳嗽得停不下来,吓了一跳,连忙去请太医过来。
听说康王被老鼠咬了发热, 太医院顿时慌了, 院使亲自赶来,一进屋就看见康王吐了一大口鲜血,院使暗道一声“完了”, 摆摆手,众人又退出了屋外。
宗人令一看太医的脸色就知道不妙, “太医,康王他……”康王可千万别出事啊,刚才皇上训斥他的时候那疾风骤雨的感觉已经让他胆颤了,要是康王在他这宗人府死了,那可就糟了。
太医叹了口气,“恐怕是鼠疫,这个院子得隔离起来,谁也不能进屋。”
宗人令面色惨白,完了,完了!康王在他这宗人府被老鼠咬了,还染上了鼠疫,这下是自己逃不掉了!
院史取了帕子,把脸捂得严严实实的,又把袖口扎好,这才进了屋。很快,他就出来了,让跟来的小太医从药箱子里取了个小瓷瓶,把瓶子里的水倒出来净了手,叹道:“我会尽力救他,只是……唉,做好准备吧。”
文帝听人禀报了康王在宗人府染了鼠疫,还是烈性的那种,已经开始吐血了,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死过去,乾清宫顿时一阵大乱。
文帝醒来后,一言不发,推开众人,直接去了宗人府。他脚步飞快,却在离康王的院子还有几十步的地方猛地停了下来,双目赤红,沉默地望着那院子,双拳紧紧地握了起来。他不是傻瓜,当年也是披荆斩棘才坐上这个皇帝宝座的,深知皇家无亲情,兄弟之间必要经过一番你死我活的争斗,最后留下来的那个才是胜者。
话是这么说,他自己也是这么实践的,可这要是放在自己的儿子身上,他却受不了。当初老二死的时候,他借着老四压制了太子很长时间,要不是出了画像的事,老四现在还在六部行走呢。本以为有了这一次,太子应该吸取教训,没想到他反而变本加厉了,连一直忠于他的老二也不放过,最后,是不是他也会对老四下手,自己的四个儿子只能剩下他一个?
文帝目光阴沉,站在那里不说不动,只是定定地望着那院子,宗人令额头冷汗直冒,这院子太医也嘱咐了不能进人,可皇上站在这么远的地方,也不说话,他心里忐忑无比,轻声唤道:“皇上,您看——”
文帝回过神来,阴恻恻地盯了宗人令一眼,依旧是一言不发,转过身,疾步而去。回到乾清宫,大太监看文帝脸色灰败,活人的脸上竟然带着一股死气,心头猛地一跳,就见文帝“噗”地吐了一大口鲜血,身子后仰,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乾清宫乱作一团,皇后太子离得近,闻讯飞速赶来,立刻就掌控了局势。后面听到消息来的妃嫔都被皇后挡了回去,说是不能打扰皇上,太子也下了令,大臣一律不见,就连豫王也没让进门。
整个皇宫人心惶惶,有人猜测皇上要不行了,太子把持乾清宫,是要坐等继位;更阴暗的想着太子是不是要暗害皇上;也有人心里想着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根本没必要谋害皇上,只要耐心等着就行。
“言哥哥,现在怎么办啊?”叶芊本来正在外院的书房里看父亲作画,听到有人禀告了皇上昏迷不醒一事,济平候要来和豫王商议,她也就跟着来了。
“无妨的。”豫王见叶芊一脸不安的样子,连忙安慰道:“皇上的身体无碍的,这次就算受了丧子的刺激,也能缓过来。”康王是注定不能活了,可皇上却还能醒,按照清虚道长的说法,若是没有什么意外,还能活上几年的。不过,皇上的身体底子越来越差了,这次醒来后肯定会十分虚弱。
皇上不会突然暴毙,那京都就出不了大乱子,叶芊松了口气,“那爹爹和言哥哥商议事情吧,我去园子里转转。”虽然豫王什么事都不会瞒她,可正经商议大事的时候,她还是不会待在一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