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森。”烟雾在这间豪奢的屋子升腾,我冲坐在正中央的男人高声喊,“神来惩罚你了。”
用浮夸刻意的嗓音说话是件很羞人的事。我用破布飞快地擦拭着刀锋,如果那块布是燧石,足以令利刃着火。这把刀我喊它“斫骨刀”,其实就是一把长一点的菜刀。之前我一直用它来剁骨头,我能将这把笨重弯曲的刀使得又快又灵巧,它的钝刃穿梭在无数骨缝间割肉,比我直接用手都要敏捷,连绣花的女人看了都要自惭形秽。
那个男人依旧背对着我,翘着腿,摆出适合他伯爵身份的架子和腔调。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我想要重重扇他两个耳光。
“莱蒙王子。”
“你说错了,我不是王子。”我说,“我是个打家劫舍的流氓。”
我走上前,扯住了他的头发,逼他那层虚伪的面皮颤抖不止。几年不见,这个养尊处优的男人依旧保养得非常好,皮肤细腻,看得出是两朝的宠臣。我听说他几年前离开了王宫,到乡下建了一处庄园,整日蛰伏不出,安逸得很。
大概他没料到我这个早该死掉的玩意儿会再一次出现。
“你果然找到了这里。”
见鬼的,这个男人偏偏要摆出一副看破一切的语调恶心我。“很久以前我就有预感,你会亲自了结我的性命。我逃得过旧王的怨怼,躲得过新王的疑虑,唯独避不开你。”
“你把我给了龙。”我说道,“你把我给了龙。你亲自拉着我,把我送到了龙穴。”
“你说你会来带我回家,然后让龙把我吞进了肚子。”
格森陷入了沉默。我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斫骨刀,一字一顿,用再清晰不过的声调说,“我曾那么信任和敬重你,我的老师。”
格森听到我这么称呼他时愣了一下,我看到他酸胀的眼眶和鼻孔里的黑烟。人临死前格外容易良心发现,他已经撑不了多久了。我从宽大的落地窗前看到了山庄内连绵闪耀的火光,比天上璀璨的银河还漂亮。他钟爱的园艺植物和古典雕塑被付之一炬,估计过不了多久整座山庄只剩残垣断壁。
我第一次想发自内心地赞美那些恶棍们的破坏力。
“我问心无愧。”格森说,“若牺牲一人能够换得和平,无论要牺牲的是谁,我都会做同样的事,即使是国王。”
“你又说错了,老师。”我道,“恶龙要的分明是我的哥哥。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当年被你蒙在鼓里的孩子么?”
我看到这个男人的脸色变得惨白,有点想笑,“而你们这些蠢猪预料中的和平并没有到来。你还活着。你凭什么?”
格森闭上了眼睛,胸腔因为吸入了大量的烟雾而虚弱地起伏。我将他按在椅子上,温声说,“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私仇,是私心。你对我做的恶事还不够我敲碎你的手指头。我需要你的脑袋,还有那枚戒指,老师。”
他比谁都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想要什么。因为他只听到这一句话就变了脸色,短促地喘着气,“休想……你从小就是个恶童,莱蒙。即便你的哥哥不在了,你也别想得到它。你找不到它在哪里,即使这座庄园,连同我,一齐被你烧成灰烬,你也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