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姨娘总向另外三个姨娘诉苦:“要真是手头紧俏,我也不埋怨什么,可放眼辉瑜十二州,哪家有咱们家省,从来不请客,从来不设宴,咱们姐妹平日里几个铜板也不错用,就凑一块打打牌,不论输赢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老大他们听话懂事,比着赛着的节俭,只那么一个小祖宗,刚学会败家没两年,往死里花能花多少?”
每每这时,姨娘们便会打趣道:“辉瑜十二州谁人不知咱城主的名号,光吃不拉楚貔貅!能怎么办呢,姐姐忍忍吧!”
曹姨娘打心眼里忍够了,一听闻楚貔貅要宴请“未来女婿”,小祖宗那边还放话大操大办,好悬没笑得背过气去。
请客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娘的府里终于要办喜事了!
和老大老二那几个庶子不同,楚熹可是安阳楚家的嫡女,晋州都督的外孙女,大婚之日朝廷勋贵,八大世家,三十六城主都会到场,如此一来,为着体面,府里得重新修葺吧?仆人得置办新衣吧?碗碟杯盏都得换一遍吧?
楚貔貅再怎么抠门也舍不得在自己宝贝女儿的婚事上抠门,少说要拿出十万两白银筹备,就这陪嫁还得另起一张单子,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有多大油水。
曹姨娘虽然没有婆婆,也不算媳妇,但真有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的感觉。
她决心好好招待“未来女婿”,务必促成这桩婚事。
可等她去找楚貔貅要钱,楚貔貅却毫不留情的给了她当头一棒。
“怎么?恁真当那薛进配做我楚光显的女婿?”
“……妾身瞧三姑娘对这事怪上心的,老爷若逆着她的意,怕是会伤了父女情份。”
“恁一个妇人懂什么。”
如果可以,老爹也希望自己的三儿能随心所欲地去做她想做的事,嫁给她喜欢的人,即便薛进满肚子坏水,只要他入赘了楚家,在楚家的地盘上,就如同孙悟空被压在五指山下,不老实也得老实。
但楚熹的婚姻并不是表面上这样简单。
大周立朝迄今已有两百余年,早不复曾经的辉煌昌盛,今上偏信奸佞,沉湎淫逸,倒行逆施,残民害理,三十六城主无不心有愤懑,有的仍抛不开□□恩德,终日苦思救国之道,有的早看清时局,暗地筹谋造反。
大厦将倾,山雨欲来。
而辉瑜十二州人尽皆知,他楚光显是个光吃不拉的貔貅,安阳城富得流油,却无强兵壮马,一旦战乱来临,大名鼎鼎的楚貔貅便会成为一只待宰肥羊,安阳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生死攸关之事,岂能临渴掘井?
老爹须得擦亮眼睛,寻一桩能庇护楚家的姻亲。
甭管未来女婿是谁,都不可能是薛进。
于是楚貔貅掏出二十两银子打发了曹姨娘。
……
昨个一场大雨彻底浇透了青山,路很不好走,楚熹奔波半日,脚下那双小黑靴都裹上了一层厚重的泥壳,别提有多辛苦。
幸而皇天不负有心人,真叫她找到一处合适开矿采凿的山头,趁着雨后土质松软,矿工向下挖出两米多深的竖井,里面确有硫磺,看样子还不少。
这对楚熹而言无疑是双喜临门。
她回到城主府,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老爹,老爹得知硫磺矿有了着落,自是喜出望外,不过他还有一个关于硝石的新想法要与楚熹商榷。
“恁昨日在山里说的那些,我简单整理了一下,恁听可对。”好学的老爹捧起自己做的笔记:“①硝与盐同宗,以地之潮气蒸成,近水而土薄者成盐,近山而土厚者成硝。还可由土墙中刮取,虽有秽杂之物,但入缸以水浸一宿,秽杂之物便会浮于面上,然后掠取煎炼,再使其凝结成硝石。”
“差不多。”
“土墙上的硝不日仍会生出?”
“嗯,很快。”
老爹咧嘴笑道:“想必恁也知晓,安阳耕地有限,过了春耕之时便有好些百姓闲于家中,也没个正经营生,不如发动他们去采硝提炼,咱们高价收购,以此制成烟花,岂不是一举两得。”
随着硝石的出现,采硝人也会应运而生。
此刻推动历史车轮的人是老爹,与楚熹无关,这让楚熹突然间产生一丝不安。
火药……可不仅仅只作用于烟花爆竹。
老爹见楚熹心不在焉,以为她是惦记着薛进,颇为无奈道:“这事改日再说吧,恁还不快去梳洗打扮,过会薛进可就来了。”
楚熹的大脑瞬间清空,只剩恋爱:“这么早呀!”
“恁老爹请他,他敢不早来?”
“那我回去换衣裳了!对,曹姨娘那边都预备好了吧?”
“好得很好得很,恁只管放心。”
老爹说得信誓旦旦,楚熹便深信不疑。
可二十两银子好干嘛的?
曹姨娘讲话了:“堂堂城主府,破天荒的摆酒宴客,找几个舞姬是起码的吧?就算没有舞姬,也得请几个乐姬助助兴,那才能显出城主府的气派和体面,可恁老爹就给我二十两,二十两啊!这年头去青楼找个花魁陪酒都不止二十两吧!”
老大是曹姨娘的儿子,很明白曹姨娘的苦,只宽慰她道:“大钱大办,小钱小办,面上能过去就好了。”
“可冬儿昨夜里特意来同我说,那位薛统领是她家小姐心尖上的人,一定不能怠慢了,哼,我倒是想不怠慢,恁瞧着吧,恁老爹准在恁三妹妹跟前卖好,让我这个姨娘来背黑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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