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近乡情更怯吧,奶奶居然哽咽了起来。有些亲戚走着走着就淡了,慢慢不联系了,时间长了就忘了,当记忆的潮水再次回溯的时候,不觉惭愧,很多时候亲戚相见不相识,擦肩而过成陌路。只有在曾经的乡里,才能靠记忆回忆起彼此。
“妈,对不起,儿子不孝。”郝天沐也不知道多少年没陪老妈回娘家了,生活的压力大呀,被卷入江心,奋力挣扎,只为简简单单地活着,埋头苦干,早就忘记了一些偏远的亲情。今天日子慢慢过好了一点,才能满足老妈的心愿,带着她四处走走,原来出生地,才是她最牵挂的地方。
不能说以前她没想过要回一趟娘家,但老人家特别低调,能不给儿子添麻烦就不给他添麻烦,心中有多少愿望都埋在心底。冲儿子开口,他不会不答应,但做长辈的不敢矫情,怕遭人议论,给儿子的工作造成不好的影响。
老人活着不就为了孩子么?水不是千万年都在往下流?
自郝星有记忆开始,她就没见过奶奶离开过家,以前在郝梁湾是,后来搬出去的几年也是。老泰山老泰山,就是屹立在那儿不动。所以作为孙辈,郝星还真不知道奶奶的娘家离山茶海不远。
罗立湾和山茶海差不多大,孤独地立在天地之间,四周看不见河水也没有山包,有的只是远远近近零落生长的不知名的老树,长得既不挺拔,也没有特点,就像对人生失去追求的老人,什么都激不起它的兴奋点,只是徜徉在夕照里,随便上天收它去,还是不收去,长着长着,成了无为。
进村的路上,奶奶看见人就让郝星停车捡,捡上来一个就跟人唠嗑,你是哪家的?你爸爸妈妈叫什么?爷爷奶奶是不是叫什么什么?那个激动劲,令郝星惭愧不已,真恨不得陪着老人家在这儿多住几天,将一个村子里的家家户户的底细都打听清楚了再走。
听力不好,不等于说她就会停止交流,知道别人不懂自己,她一脸自豪地自我介绍道:“我是罗浩熙的姑姑,我叫罗尚英,我是在罗立湾长大的,十六岁嫁到郝梁村,现在跟着儿子在朵岭,做了房子定居了,你们要去江城,要从我们家的商店门口经过,我家的商店叫朵岭超市,我们家有两辆车,家里还有一辆叫桑塔纳,我儿子开的,这辆车是我孙女开的。”
郝天沐和郝星从来没纠正过奶奶,八十多岁的老人,没必要也给她编个故事,她说商店是自己家的就是自己家的,她说车是谁的就是谁的,只要她老人家开心。
“罗浩熙是谁我还真不知道,朵岭超市我倒是有印象,早晨从江城到子房的班车上看见了,是你们家开的?啧啧啧,我还以为是公家的呢,那么大的规模,居然是私人开的?你们家真不简单啊?”
郝天沐和郝星只能嘻嘻笑,道:“刚从江城过来?下午才到?搭车真是不方便,这儿是太远了。”
“还是自己有车方便。”梳着中分特务头的年轻人一口字正腔圆的江城腔,透着高级。
“嘿嘿,是的,所以带奶奶回娘家看看,以前没车,奶奶二三十年没回来了,村里的人都不认识了,您是在这村里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