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两辆车消失在黑夜中,郝星带着蚊子跑进了政府,镇政府不大,占地面积只有储运站的办公楼大小。一个很大的牌坊一样的建筑,下面是人车进入的门,安全的原因是九十年代初没什么东西可偷没什么东西可丢,于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门只是一个摆设,只有门的形状,压根没安门框更别谈门了。
进到政府大院,左边是一排三层楼的破旧办公楼,那儿郝星去过,不知道什么年代的建筑,连卫生间都没有,一个公共厕所建筑在离办公室一百米以外的地方。大门正对的是政府的家属楼,分三排,有三栋并排的房子,每排有四个单元,每排房子中间都有一排高过房屋的笔直松树,老远望去既阴森又寒冷。
郝星的机器人蚊子有个功能,在众多的脑电波中能看到别人的梦,并能进入别人的梦境,干预别人的梦。所以在第二排房子的正中间的风水宝地,找到了那个下达命令,同意向朵岭人供应对身体有害地下水的人,那个已经在朵岭干了三十一年,还有一年就退休的姜无心镇长。
在梦中,蚊子问到了那个检测出地下水不适合饮用的工程师,钱择从。钱择从住在前面的一排一楼101,蚊子去吸他的血时,这家伙的妻子正在床上打滚,痛得直叫唤,他双手捧着脸,坐在墙角的沙发上,无助地抓着头发,看着妻子忍受痛苦,却无能为力。
两个孩子被老妈的哭喊吓得缩着脖子,从门缝里偷看,看到老妈像蛇一样在床上左扭右扭,每扭一下就发出痛苦的呻吟,两个孩子一脸辛酸加恐惧。
郝星收到蚊子的信息,居然笑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善恶到头终有报,只是来早与来迟吗?钱择从的无原则导致了自己家人也成了受害者,心中藏着秘密不敢说,他怕老婆知道是自己的原因导致结石的产生。作为一个知情者,他自己在时时刻刻预防着这种疾病,水不烧开不喝,刚刚烧的水,他也会等碳酸钙沉淀下去之后才往自己杯子里倒,连洗菜做饭的水都是必须经过高温加热,将碳酸钙沉淀过的。
他的生活过得极其精致,他那个乡下来的老婆却完全相反,一年四季非生水不喝,说从小连沟渠里的水都喝,身体还不是棒棒的?不信邪会因为喝水导致疾病,结果从今年开始这个不信邪的女人被疾病惩罚了,疼起来还以为犯了阑尾炎,拖到医院一检查说患的是胆结石,要开刀。
一听说开刀,女人跳下床就自己跑回了,因为开刀的费用太高,她没有单位报销,自己付不起钱。钱择从能力有限,靠读书出来有了份工作,但没能力将老婆和娃转成商品粮户口,老婆连工作都没有,每天就在政府的院子外面开荒,种点小菜吃吃,算是证明自己的人生还有价值,病是不敢犯的,更别谈开刀了。丈夫一个人的工资要养一家四口不说,还要寄钱回乡下养父母,压根没法从牙缝里挤出余钱来。
这种病就是怪,来了,就让你痛得生不如死,走的时候也很快,一点都不疼了,好像从来就没有发生过。这也是为什么那些结石病患者,很少有开刀的原因,好了伤疤忘了痛,病好了,他们以为下一次病魔到来,还能继续抵挡,反正死不了人,没什么可怕的,于是隐忍隐忍再隐忍。
勇敢的人,其实并不是真勇敢,而是被逼的勇敢,含泪的勇敢,委屈的勇敢,猥琐的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