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都到吃饭的点了,您还要出去?”郝星问,老远卫稻香也怒目而视,嘴里抱怨连声,“下班时间还办公事,办公事还自己贴钱?有多少钱也不够你贴的。你还真是公而忘私。”
“呵呵,我出去就回,这些东西都报销的。”
“报销?你哄鬼呀?报销你不拿票?”卫稻香道。
“拿,拿,拿,回来拿。”郝天沐道。
王岳铮和唐康之在身后面露尴尬之色,郝天沐道:“走吧。”
在城中心的老房子里找到秦兵的家,秦家的院子大得惊人,堪比足球场,门口有颗两人环绕的老刺槐树,一个穿一身棉衣棉裤的精瘦男人开了门,这人瘦得失了型,一股中药的味道老远都能闻到。扶着墙低着头咳嗽了半天,才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
“秦老爷子,我老王啊,王岳铮,秦兵的同事,行政的科长。”
老人家老眼昏花,眯缝着眼看了半天,才颤颤巍巍地点头,道:“哟,王科长啊,这么晚怎么来了呢?秦兵出事了?他人呢?怎么还不回?”
“秦兵没事,他好着呢,这不马上要过端午节了吗?站里提前来给有老人的员工家里送节来了。”郝书记生怕王岳铮说出什么老人不喜欢听的话来,抢过话题道。
“哦,还有这好的事?那秦兵呢?他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老人虽然病入膏肓,但一双眼睛看过天下事,离端午还有半个月呢,提前谁又会提前这么久?但既然人家不说,证明也不是多大的事,他真没精力问,这一天没吃饭呢,他想喝口热水。
“他还没回吗?从朵岭到子房,骑车半个小时就够了,这都一个多小时了,早就应该到了啊。”唐康之道。
“这位是我们单位的郝书记,我是财务科的唐康之,来看看您。”
“哦,欢迎,欢迎,谢谢你们惦记,快请屋里坐。”说着踉踉跄跄地往屋里走,郝天沐生怕他摔着了,连忙跑去扶,这棉袄里,就一根骨头。
“领导们真好啊,谢谢你们。可是这个不听话的东西,到现在都不回,家里连杯待客的热水都没有,这个孽障肯定又到舞厅去了。我养了个什么混账哦,让他找个正经闺女结婚,老老实实地生孩子过日子,他听不进去,天天在外面瞎混。舞厅是个什么好地方?这样闹下去迟早要出事。哎,管不了了,我也没多少日子了,等我两腿一蹬,去见阎王了,就不操他那个闲心了。”秦老爷子满头银发,皮肤连着骨头,被疾病抽光了所有的风华,风一吹就能倒。
“这么大个院子就没住个别人?”郝天沐问。
“没住旁人,就我们爷俩。这个没良心的到现在都不回,一天冷锅冷灶,连点热水都没有,这日子让我怎么过哟。这兔崽子是恨我不死啊。”老头子又咳又喘,连怨言都囫囵不圆。
当然别指望一个长期躺在床上的人,能给你什么激烈上进的思想。
秦兵二十七八的样子,照说当爹的不过五十啊,可家里这个老人有七八十岁的光景。将老人家扶进屋,屋里除了一张床一个破桌子一把破椅子,可以称得上家贫如洗。但从这城区正中心,这么大的私家四合院来看,秦家是有历史的,历史上还很辉煌。按理说这种家庭应该过得相当滋润,可为什么萧条成了鬼屋?
去厨房看了看,里面连煤气灶具都没有,门后面堆着蜂窝煤,炉子里面躺着烧过心的白色煤炭残渣。
想给人家生炉子,但那是一个大工程,找柴火点火引着煤球,要耗到猴年马月,就放弃了,往唐康之手上塞了一张钱,让他去买几个菜进来,进来的时候,门口两边都有小餐馆,让他提着开水瓶去,找餐馆讨瓶开水,老人家连水都没的喝,这晚景挺凄凉的。
秦老爷子躺在床上,被子都变了颜色,家里衰败之气特别浓重,郝天沐闻到了强烈的死亡气息。知道这老人行将就木,更生发怜悯之心。觉得保持沉默比较好,老人没了力气说话,似乎睁开眼睛都吃力,闭着目,胸脯在一起一伏,看样子有话要说。
三分钟之后,唐康之提着开水瓶进来了,后面跟着不情不愿的秦兵,道:“餐馆里把菜做好了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