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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澜安除了那晚突然出门,后两天也没再有什么反常举动,依然和八月份时一样在家里看书、处理事务还有带小孩。
两个人呆在家里两天都没出门,每天早上会有专门的人配送新鲜食材。邱夏就给他系好围裙,从后面环着贺澜安的腰跟他聊学校里的琐事,看男人用不太熟稔的刀法切出大小不一的土豆块,甚至好些还带着小坑洼和残留的皮儿,但小孩还是吃光了整盘味道不算好的咖喱鸡,很给面子地夸了贺澜安刚入门的厨艺。
三十几的男人总是把心思埋得很深很深,只会在凌晨进入小孩身体的时候,趁着那短暂的失神假装无意地问些不痛不痒的事,事后清洗完了再站在阳台点根烟望着远方天际出神。
碾磨着花心时他想问小孩爱他吗,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更轻飘飘也更有退路的一句。
“宝宝喜欢我吗?”
邱夏会被身下的大物撞得神志破碎,然后咬着指节呜咽:“喜欢、喜欢的…”
贺澜安得到答案后也不继续追问了,尽管他心里还藏了无数疑问,比如:“喜欢我什么”、“哪种喜欢”、“你还和谁说过喜欢”、“会不会很快就不喜欢了”……
但他还是把质问的咽下,转而用舌尖交缠。
中午时家里的电话打来好几通他都没接,不过贺母虽脾性温柔,内里也是个倔性子,贺澜安不接她就一直打,等着电话自动挂断又继续打,最后还是贺澜安把手指从肉穴里抽出,拍了下邱夏的光屁股示意他从腿上下来。
走到沙发接起电话:“妈,有什么事?”
听筒里却传来何蓉虚伪的娇嗔:“老公,到咱爸妈这儿一起吃个饭啊…你早上急着去公司我都忘记提醒你了,忙完工作就慢点开车过来吧。”
邱夏坐得不远,电话里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入他耳里,等贺澜安挂了电话他就进厨房把食材放回冰箱一些。
“你要出去了?那我中午少煮一点。”
贺澜安笑他:“你会吗?”
小孩白他一眼,扯住他刚打好的领带向自己拉,撅起嘴不满道:“怎么不会了,以前都是我自己做。”
贺澜安点点头:“宝宝这么厉害,以后多教教我,我做给你吃。”
邱夏哼了声:“那你要学的还多着呢。”又挑挑眉勾起嘴角,“想学就得叫我邱老师。”
贺澜安笑着拧了下他鼻尖:“有劳了,邱老师。那我走了?”
邱夏作势摆摆手让他赶紧出门,贺澜安往外走,突然转身问道:“你知道我要和谁吃饭吗?”
“知道…你结婚对象。”邱夏用水冲着土豆没有回头。
贺澜安站在门口盯着他的背影:“没什么想说的?”
小孩歪着脑袋想了下:“多吃点?”
贺澜安失笑:“还有吗。”
邱夏摇摇头,贺澜安背不小心碰到门口的监控开关,转身准备关掉时突然瞥到后花园小铁门范围晃荡着一个高大清瘦的身影。神色一凛,若有所思地看了几秒才关上显示屏,望回在厨房洗菜的小孩,微不可察地叹口气,才慢慢道:“宝宝,你可以对我要求更多,依赖更多,这是你的特权。”
邱夏闻言愣住了,水柱哗哗地打在他手背,又听见背后贺澜安的声音:“但是相应的,你也要给我更多。”
然后门轻轻阖上。
贺澜安往车库方向走去,但却不是去取车,而是绕着别墅快步走向后花园,离得越近那抹监控里的身影越清晰熟悉。
晏归正踢着脚下石子思考要不要打个电话给邱夏,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带着希冀一下子转过头,却看见了他最不想看见的人。
戾气腾地涌出,他咬紧牙狠狠地瞪着对方,手里的东西都被攥得皱起来。相比之下贺澜安显得平静许多,他抬手看了眼表,这点时间足够了。
他比未成年的男孩高出一小截,盯着对面浑身带刺的少年开口问道:“有什么事吗?”
晏归听不得他摆出这副主人家的口气,虽然这确实是男人的房子,直接道:“你看见了的吧。”
说得没头没尾但贺澜安还是听懂了,邱夏后颈的吻痕。
贺澜安眯起眼:“你是觉得自己赢了,对吗?”
藏起的那点隐秘小心思突然被点破,晏归有点恼羞成怒:“是又怎么样?”恶劣地挑起嘴角补充道,“我和他做过,还做过很多次。”
贺澜安沉默几秒,随即哂笑:“所以呢?”他朝男孩走进几步,慢慢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把他给你?要是真的让邱夏选,你觉得他会跟谁走。”此时的贺澜安全然没有在邱夏面前的温柔从容,周身散发着上位者的威严和蔑视。
“我不是来警告你的,我是奉劝你...不要再玩些无聊的把戏了,小朋友。不是你的就别想,也别碰。”
贺澜安垂眸,伸手去碰晏归右手握着的花束,却被猛地甩开,男孩愤怒大喊:“别他妈碰我东西!”
“他不喜欢别人送花。”贺澜安温和地笑道,“你应该清楚,
', ' ')('我和你不一样。在他心里,你永远赢不过我。”
晏归捏紧拳头颤抖着死盯男人离去的背影,手里的鲜花像巴掌一样狠狠拍醒他。
这个老男人凭什么这么自信?凭什么就认定邱夏会选他?
晏归抹了把脸,低调的黑色汽车已经从车库开出去一段距离了。他深呼一口气,把花束推进铁门里,退后几步助跑跳上近三米的镂空铁门,翻过去后拿起花仔细拍了拍牛皮纸包装上的灰,跑过花园用力拍打露台的钢化玻璃门。
邱夏刚炒好一盘菜,咚咚地跑上楼把没电的手机插上,开机后就涌出这两天没收到的讯息。
跟贺澜安待在家的时候就会淡忘外面的世界,感觉时间都变慢了,如同磨砂玻璃上浴后的水汽,缓慢蒸发、流动。
沈问之陆续给他点拨过几道例题的思路,还督促他做作业,最后一条是约他有空去写生,邱夏有点小惊讶,想想便发了个时间过去。
其他消息大多是各种群里的,他和班上其他同学都不怎么熟,倒是那个被韩烨扯了发卡的女孩申请添加他好友。邱夏草草处理了一些要回应的群消息,才发现晏归这两天一直没给他发消息,就只有他没打招呼跑回家那天问了句那里还痛不痛。
邱夏想回又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回个“不痛了”又好像上赶着找操一样……正盯着屏幕挠下巴找话头时跳出一条新消息。
「A晏龟:开门。」
备注前面的字母什么时候加上的?邱夏睁大眼睛趿着脱鞋跑下去,就听见庭院传来嘭嘭的拍门声。
邱夏走近打开玻璃门疑惑道:“你怎么来了?”低头注意到男孩裤子上蹭着的黄绿铁锈,“...翻进来的?”他伸手想拉晏归进来,对方却侧身躲开,只伸出背着的左手,把背包里一兜厚厚的英语资料递给他,埋头道:“群里打印资料接龙回复就差你,班长让我给你送来。”
邱夏摸摸鼻子接过来,抬头道:“谢谢晏哥。”
两个人就这么杵着,谁也不说话,空气里弥漫出一丝莫名的尴尬,邱夏舔了下嘴唇准备解释一下自己那天偷偷溜的原因,顺便告知那里涂了药已经不肿了所以别担心。
晏归突然道:“有空吗,我带你出去玩。”
邱夏有点犹豫:“现在吗?”
贺澜安回父母家了,如果自己现在出门要不要跟他说一声呢,又该用什么理由...
邱夏有点苦恼:“不然过两天...”
“他出门前有跟你说什么时候回来吗?”晏归打断道。
邱夏被问住了,顿了几秒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还要等他。”晏归将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伸前来,一大片颜色各异的花团占满视野,混着清新的香气。黄玫瑰和洋桔梗中间夹了几簇浅蓝绣球,周围缀了一圈绿色小雏菊和满天星,几根红豆枝点色立起。
他把花塞进邱夏怀里:“我不用你等,我随时都在。”
邱夏呆呆地抱着花有点不知所措,好半天才拿起手机准备发个短信,却被晏归一把夺过。
“这么在意他的想法?是不是只要他不同意你就绝对不会跟我走?”
邱夏够不到自己手机,也有点恼:“你今天怎么了,脾气这么大...我有事要出去难道不应该说一声吗?”
晏归闻言脸色一变,盯着他咬牙切齿道:“你从我床上跑走的时候怎么没见给我讲一声呢?”
邱夏听他提起那天,抱着花束的手不禁收紧些,侧过头小声委屈道:“因为你把我弄痛了啊...”
晏归冷笑:“难道不是因为你等不及想见他了吗?”
邱夏抬眸静静看了他几秒,不等对方道歉找补就转头准备进屋,衣角却突然被扯住,晏归用力到指尖泛白,垂着头干巴巴道:“花都收了,不能走。”
“...我那天是太生气了,不知道为什么,一遇到跟你有关的事我就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说了好多难听的话,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我想等你主动来找我,想要被证明你更在乎我、喜欢我。”他摩挲着指尖的布料,断断续续地涩道,“可是我忍不住了,从那天起床没看见你就开始想你。想你在做什么,吃了什么,想你什么时候才会想我。结果等了好多天你都没理我,所以我才让班长把资料给我,找了个借口来见你。”
“你不想我,可是我好想你啊。”
晏归连人带花一并抱进怀里,埋进邱夏的颈窝,高大的少年此刻显得那么脆弱,连声线都颤抖不稳。
“是不是只要他在,你就只会乖乖听他话,只看得见他?我就那么不重要吗......”
颈窝传来的温热湿润感泡得邱夏心脏酸胀,平日那么骄傲优秀的人在他面前却哭了,他想摸摸晏归刺喀喀的寸头,但被环得太紧手根本抽不出来。
静默半晌,轻轻叹气:“晏哥。”环住他的手臂稍微松了些,邱夏歪头看见大猫红红的眼睛,挠了几下他的下巴,帮他扣上卫衣的帽子,“有空吗,跟我去个地方吧。”
一路小跑挤进
', ' ')('二号线的车厢,两个人靠着门倚住,邱夏抱着一大捧花更惹眼,附近一圈人的目光又是各不相同,让他莫名有点紧张。晏归看了他一眼,把两人虚握的手揣进卫衣的连兜,抬起头回望投来目光的乘客们。
随意放松的姿态,漫不经心的眼神,却握得很紧的手。
邱夏察觉手心微微出汗,他自己也觉得好笑,明明以前在小巷子里还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出来了还越活越回去了。晏归紧握的手像源源不断地在传输勇气,让他坚定又自信地自在享受。
转乘两趟坐到终点站时车厢里也就剩他们两个人了,出站后没有公交车到那里,于是两个人牵着手沿着土路慢慢走着。靠海的城市风一年四季都刮得狠,满地砂砾滚动,街道树木都是近两年才植过来的,间隔远得看着就孤独。
临近傍晚,小巷门口的流动摊都支起桌子开始准备,晏归脚上雪白的球鞋被巷子里常年积汇的污水染脏,他有点不习惯地皱皱眉,环顾四周心里已经冒出无数疑问,但也还是安静地跟着邱夏进了一栋破楼。
“嗯...还在呢...”邱夏在六楼拐角的楼梯扶手空心圈里摸出把钥匙,随意抛着玩嘟嚷道,“邱丽怎么还是这个习惯。”
明明他都离开这么久了,依然放着备用钥匙,就好像觉得有天他还会回来似的。
进了门邱夏把花放在一旁想拿喝的,一张小卡片从里面落了出来,他好奇地拿起,还没看见上面写了什么就被晏归抢过去塞兜里了。
邱夏倒没急着去要,走前去把紧闭的窗户打开,熟练地翻过去坐在铁丝做的小平台上,转头举起手伸出手指和中指作势夹了夹,笑道:“还差了根烟。”
晏归没太懂他在说什么,只想赶紧把他抱进屋来:“你坐在那儿干什么?这可是七楼!”
邱夏勾住他的小指:“跟你讲故事啊,你想听的那些‘过去的事儿’。”
流云成了落霞,待讲到天黑时邱夏已经哄着晏归一起在小平台上坐下来了。
头顶是漫天星光,底下是灯火万家,但星星摸不到,灯火也都不属于他。
晏归靠着背后的老旧玻璃窗,瘦长的腿自然垂下,没想邱夏一样还一晃一晃的。
他突然声涩:“是他救了你啊...难不怪。”
难不怪他说我永远也赢不过他。
“如果那个时候是我遇见了你,我也会这么做。”
邱夏迎着他坚定固执的目光,轻笑道:“我知道啊。第一天开学的时候你看起来凶巴巴的,我差点从上铺摔下来,结果你在后面接住了我还帮着一起铺床。别人不了解但我了解,嘴比谁都硬,心比谁都软。”
晏归闻言转过头看向他:“所以你别欺负我了,你明明就知道,我对你永远都会心软。”
巷子各处声响杂乱地混作一团,邱夏此刻却只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鼓噪,让他忍不住吐露坦白,剖开一切给晏归看。
“我没有。我只是害怕你知道这些以后...会觉得,不值得。”
晏归伸手大力揉乱了他的头发,掐住脸颊晃悠:“还说我乱想,你比我更会胡思乱想。”
邱夏俯身措不及防地亲在晏归嘴角,撒娇道:“哥,下去帮我买包烟好不好?坐在这里就想抽了。”
晏归翻进屋里,把邱夏抱起来放在床上,小孩摸着柔软的花瓣道:“下次别买了。”
“...不喜欢?”他突然想起贺澜安说的话。
“好看的东西谁不喜欢,不过谢了就不好看了。我不想看见它枯萎,就留在这儿吧。”
晏归握着门把的手又松开:“我真的很想比他更早一步遇见你。”
邱夏望着他的背影突然道:“你看,他不让我抽烟我也会偷偷抽,因为有些习惯爱好是戒不掉的,所以你明白我的答案了吗。”
晏归转过头看他,眼睛微微睁大,就在邱夏以为他会沉默离开时,晏归伸手把兜里那张硬质小卡片掏出来,拉过手又重新放在他手心里,没说什么话就转头离去。
清秀的字迹有熟悉的笔锋走向,仿佛能看见站在花店柜台前弯着腰的少年一笔一划认真写下这八个字。
对不起,想你,喜欢你。
这三句话都可以单独拎出来,打乱顺序又有不同的涵义,但晏归选择了低到尘埃里的那句。这也是晏归的答案——
我们之间有无数个对不起,但无论如何,我都还是忍不住想你,喜欢你。
邱夏仰躺在床上,闭上眼把卡片握在手心,而彼时晏归绕过烟柜,正站在货架前要挑选一盒很甜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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