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时没反应过来那是风长欢吐的汤汤水水,好半天没说出话来,直到那色相浅淡如水的积液从指间漏光了,才发现自己手中托着一捧泛着金光的异物。
像是碎片,有大有小,大部分都被碾成了齑粉。
他立刻意识到那是什么,只觉血气上涌,直奔天灵盖而去,当即“嗷——”的嚎了一声,手忙脚乱想将那堆碎的不成模样的东西拼回原型。
“金丹啊……那是你的的内丹啊!!”
虞扶尘的法咒没能让风长欢恢复听觉和嗓音,他只见少年小心翼翼捧着他吐的那堆玩意儿像是遇见了宝,擦着嘴角意犹未尽的打了个嗝,纠结着要不要再赏他一口?
“你你你……金丹啊,被我毁了,你……”
虞扶尘发觉这人被击碎内丹的反应太过平淡,换作任何一个修士,大受损伤不说,这会儿还得哭着闹着找绳儿上吊了。
再者先前与他接触时,他的灵力就所剩无几,根本和凡人无异。
难道是凌霄塔下的寒泉圣水压制了他的灵性,需要过些时日才能恢复?
至于这些碎片,可能就是饥不择食吞了什么异物,应当没什么大碍?
……况且也没听说过人能吐出金丹来的,要真是如此,修炼哪儿还用得着耗上一辈子?九重天也可以天价出售神仙丸,食之羽化岂不美哉?
见那人饿的直打嗝,虞扶尘于心不忍,从怀里掏出个还带着体温的馍饼送到风长欢手里。
“吃吧。”
后者听不到话音,但能感受到他的好意,立时现出笑颜,接来之前先比了个“谢谢”的手势,虞扶尘竟可怜起他来。
当年这人祸乱天下时,自己还是个穿开裆裤到处乱跑的傻小子,躲在佛宗世外之境,不知人世疾苦,所有了解都只是道听途说。
虞扶尘想象不到十年前赤地千里,饿殍遍地是怎样的惨状,也不知那时的风长欢究竟为何荒废修为,一念成魔。
只从现在看来,他想不到这个才刚从因果台上捡回一条命,从他手里接过馍饼咬着的人会做出那匪夷所思的事。
昆仑大雪封山的日子,弟子为了节省口粮都要辟谷修行,风长欢身为囚犯,想来待遇不会好到哪儿去,或许饿的更久。
而风长欢的一举一动却很小心,刻意讨好着谁一般,饿急了也不狼吞虎咽,片刻之后,又将馍饼交还到虞扶尘手里,还不忘再比个“谢谢”。
剩了大半个,根本不够吃饱,他是怕少年没得吃。
看到这里更是令人心疼,虞扶尘没有接那饼子,暗自心疼着他。
“你留着吧,我还不饿。”说着,又一屁股坐进雪地,脱下长靴套在风长欢已经冻得微微发紫的脚上。“带你脱离樊笼是受人之托,总要负责到底,我得将你完好无损的送回老和尚那儿去。”
虞扶尘不知道为什么老和尚会有执念,但他坚信虚云大师绝不会为世间平白招致祸端,他行事有自己的思量与斟酌,既然老和尚相信着风长欢,那么,他也愿选择相信。
风长欢看着他,轻抚虞扶尘颊上先前与破军打斗时留下的伤痕,血液早已凝固,被寒风吹着结了痂,感觉不出疼了,但风长欢眼中的难过却是实实在在。
其实虞扶尘意识到风长欢并不只是被封印口耳那么简单,记得老和尚讲过一种古老的巫咒会夺取他人的神识为己用,除非一死很难冲破束缚。
恐怕风长欢就是被这恶咒所困,有人怕他恢复意识,再次在红尘间掀起腥风血雨,索性便要他沦为痴人。
虞扶尘只穿了袜套,走在雪地里冻的下半身都没了知觉。
为印证自己的猜测,他食指凭空画着,一行泛着金光的字迹跃然浮现眼前。
“你会写字吗?”他写道。
风长欢蹲下身去,在雪地上划了划:“你的字……真难看。”
虞扶尘脸色发绿,笑的很是牵强,平复火气继续写道:“你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不记得了。”
“……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他就不该多此一举来救这个妖人……
放着昆仑仙尊九梦君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不好吗?他到底为什么要来和稀泥??
可惜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姑且做下自我介绍:
“我叫虞扶尘,没起表字,怎么叫我都成。不必为遗忘的过去感到自卑,我经历与你相似,七岁以前的记忆尽失,在我觉着自己是个没有过去,更没有未来的人时,老和尚就是这样告诉我的,所以……”
少年笑笑:“我们是一样的。”
风长欢盯着丑陋字迹许久,与那人对视一眼,复又在雪地上写道:“哦……凌雪宫的牛鼻子老……”写到这儿,他又把后几个字抹了,工工整整添上了“乾道”二字。
这人跟柳长亭不愧是一个贼窝里出来的!连骂人拐的弯都不差分毫!!气的虞扶尘两眼一翻,差点两腿一蹬昏过去。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揪着风长欢的耳朵把人拽到面前,见他疼的龇牙咧嘴又发不出声音,倒有些好笑,板着脸沉声质问:
“你不是说连自个儿是谁都想不起来了吗?怎么,凌雪宫和你有什么渊源,竟比自己还重要?”
风长欢这人身上背负太多秘密,无关于九重天,也无关于柳长亭,他根本是故意隐瞒着什么,装疯卖傻,装聋作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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