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还记得,当年准提还没有后来那么没脸没皮,总来打秋风占便宜,那时候同为道祖门下,彼此脸面上的功夫还愿意做一做,准提到昆仑山做客,身边也带着这琉璃净光佛。当然,那时候他还尚未成佛,薛清记得他名字叫做药师。
今回再见,时隔万年,彼此已经是仇敌,薛清不由得心中感慨。当初这人才少年模样,现在也作一副大和尚打扮,颌下蓄着一蓬白胡子,打扮得好似世外高人。论装模作样,他跟他那惹人厌的师父学了十成十,最初时薛清还有几分念旧情怀,现在也都烟消云散了。
琉璃净光佛也只是在当年未得道,还是一介小小金仙的时候见过当年的上清一次,上清为了圣人尊严,历来都有清光覆面,功力远逊于他,就看不清楚他长相,即便现在薛清是真容示人,琉璃净光佛也理所当然,认不出来。
不过刚才薛清是用混沌钟对付他,他自然还是知道厉害的,薛清带着青玄驾云而来时,他正趺坐在地,抬头看见云端两人,双手合十,先道:“道友,贫僧有礼了。”
薛清却不会和他寒暄什么“贫道还礼了”之类的,开口便道:“你是西方教的和尚,为何来我东方地界传教?莫不是你家教主不曾教导你规矩?或是准提回了三十三天外,你们就自行其是,权当他和接引两人当初说过的话,都不算数了?”
关于东西方的势力划分,虽然并没有明文定制,历来都是约定俗成,西方教只在西方,不然也没有“西方教”这个称谓了。虽然所谓封神之战,其后如何薛清不得而知,但是照现在看来,在人间界三清都以二师兄玉清圣人为尊,在东方整体还是道门兴旺。
不过,现在圣人们都在三十三天外,只看琉璃净光佛认不认当年的约定俗成了。
琉璃净光佛面上略显犹豫神色,片刻才道:“这……这道门或是佛门,归根到底,都是玄门一脉,又何必分东方西方?一样是修行积德,渡人为善,道友未免拘泥着相。”
果然是这样说辞,之前每每准提看上了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不都是这么说的?不过这琉璃净光佛还会犹豫一下,才将这经典说辞吐出口,是不是证明他人品要比准提略胜一筹?
薛清心中嘲讽,面上似笑非笑道:“既如此,为何不把西方洞天福地、琉璃世界尽数搬到东方来?教人念佛信教,死后再去你西方极乐世界,未免也忒慢了些。你也说不必分东方西方,那为何你西方的信徒从生下落地就在你西方极乐世界,却要让东方之人苦修才能得道去往西方?你这佛教,也并非一视同仁嘛!你为何不在东方也建个极乐世界?”
琉璃净光佛面上微显凝滞,薛清觉得他此时一定是在心中说,如果能搬来占据东方,当然求之不得,只是你东方之人不愿意罢了。又过了半晌,琉璃净光佛才道:“人生降世,本就应当苦修,哪有谁生就合该在极乐世界里享福?一无二致,都是要苦修的。”
薛清笑道:“那信你家的教义经文,岂不是什么好处也没有?你别说来生如何,过了奈何桥,一人一碗孟婆汤,来生哪还记得前世曾经被你这么个大和尚骗过?你那西方极乐世界又能住得下几个人?那里又有什么好处?苦修几百辈子,难不成就是要为了跟不知多少人一道挤在你那人满为患的西方极乐世界里,永无止境地念经参禅苦修?”
琉璃净光佛不似准提巧舌如簧,不要脸面,薛清这么说了,他也答不上来。他身边那些信徒,原本就只是才被他念经招来的,哪有几个心志坚定的?之前他身侧两个护法珈蓝被薛清打成飞灰,他本人也形容惨淡,已经散去了几人,现在他又被薛清问得不能招架,那些信徒们也渐渐窃窃私语,又有人散去,琉璃净光佛也别无他法。
他索性干脆不理会薛清,盘膝趺坐,又喃喃念经,薛清登时气得笑了——他还在眼前,却不被人理会,这还是生平头一回,这琉璃净光佛真是佛心坚定,无所畏惧。
连混沌钟也并不取出,薛清只清吒一声,琉璃净光佛本就受了重伤,立即喷出一口血来,再也念不出一个字。他的血和凡人并不一样,色做金碧,这是心头血,每一滴都含着数千年的法力,滴落在地上,连薛清都觉得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