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毕竟只是个姑娘家,且晋王死后没多久,元靖帝还未从悲伤中恢复过来,世家们哪敢在这个时候去戳皇帝的眼睛,因此这事儿不宜太过铺张,便打算在府里小治酒席,男人们不算,只女眷们乐一乐就好。
隋氏谦辞了几回,耐不住老夫人“疼爱”孙女,只好应了。
到得谢珮生日这一天,也有相熟的人家打发人送了些礼物过来,此外便是谢家阖府上下的女眷们聚在荣喜阁后头的暖阁里吃酒。
自谢老夫人起,二房的岳氏带了谢珊、谢玖姐妹俩,没见两个姨娘和正得宠的应春,三房是隋氏带着谢珮,只长房冷清,两位徐妈妈陪着谢璇和谢玥姐妹俩过去完事。
毕竟是才分了府,岳氏过来的时候有些尴尬,好在隋氏对这些并不计较,因谢珊不日即将出阁,议着此事的时候渐渐化解了尴尬氛围,倒是有说有笑的。
小宴分了两桌,谢老夫人和隋氏、岳氏一起,剩下姐妹五个另用一桌。
席面自然是极佳的,府里前阵子兵荒马乱,没有治酒席的心思,攒了这么久,一应菜色皆是上品,也做得格外精致。
谢珮是个性格柔善的和事老,在府里这么多年,不算多起眼,却也没跟谁闹过龃龉,哪怕是谢玥这样骄纵的,也能跟她处得来。今日是她过生日,姐妹几个倒是真心祝福的,小姑娘家惯常喝果酒,想着谢珊即将出阁,留恋之余倒有姐妹情怀萦绕,推杯换盏的颇为融洽。
即便是郁郁寡欢的谢玥,今日也是多喝了些。
宴席过半,杯盘渐空,谢璇原本就酒量不佳,这时候觉着有些头晕,便带了芳洲出来,在外头透透气。
荣喜阁这一带算是整个谢府的中心,屋宇连绵树木葱郁,哪怕冬日里万物凋敝,慢慢赏玩的时候也有一番滋味。谢璇缓缓走过,到得一处高墙小院的时候一时念起,问芳洲,“这就是当初夫人养病的地方?”
“我听着是的,只是如今老夫人说里头还有病气,不叫人进去,倒有些凄清了。”
“是有些凄清。”谢璇喃喃点头。罗氏想来是死于那分量极大的乌头,这院儿当时不许人进去,老夫人亲手拿走了儿媳妇的性命,怕是心里也有疙瘩。
正自感慨的时候,就听后头传来熟悉的语调,是谢玖——“六妹妹头一回来这儿吧?”
“三姐姐?”谢璇回头见了她,有些诧异,“姐姐怎么也出来了。”
“里面闷得很,跟你出来偷个懒。”谢玖的酒量是极好的,整壶的果酒入腹也是面不更色,目光越过高耸的院墙落在那隐约可见的屋檐上,道:“以前就只见五妹妹在这里徘徊,倒是从没见过你。”
“老夫人吩咐人不要靠近,怕过了病气,妹妹胆小,自然不敢靠近。三姐姐经常过来么?”
“有时候会从这里绕道,听见里头的声音。”谢玖的目光落在谢璇身上,依旧是从前高傲的模样,却分明添了些隐藏着的寥落,“其实很我听说了那是怎么回事,后来又留意打听过,那些乌头尽数送到了老夫人这里,夫人又慢慢的疯了,所以每次经过这里的时候,都有些害怕。”
谢璇脸上笑容微微一僵,没想到谢玖居然知道这些,更没想到她会提起。
“六妹妹,你不觉得奇怪么?”
谢璇仰头道:“奇怪什么?”
“五妹妹她经常会跑到这里来,她必定也听见过里面的动静,可是自打夫人过世,她就算是伤心,在人前却从没提过。”谢玖看向谢璇,唇边一丝嘲弄,“她以前喜欢跟老夫人撒娇,近来却从没撒娇过,没发现么?”
这是实情,谢璇也发现了,甚至还为此疑惑过——谢玥与她年纪相若,以前骄纵惯了,做事不经考虑,原本不该是这样的表现。她这半年里安安静静的,除了越王的事情之外没闹出过什么幺蛾子,每日里闷在东跨院,确实是不太对劲。
谢璇原本就疑惑谢玖突然说这些的原因,如今想起这些,脑海中某根弦忽然一动——越王?
抬起头时,目光扫过谢玖的衣袖,发现那双漂亮的玉手缩在了袖中。
她微微抬头,问道:“三姐姐,你是想提醒我什么吗?”
谢玖安静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许多事情我看不过去,却无力阻止,只能假装不知道。不过都是谢家的姐妹,没人愿意看谁走上歧途。六妹妹,分府之前的许多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关于越王和五妹妹,她并未死心。”
说这句话的时候,谢玖的脸上有些尴尬和愧疚,低垂着眼睑,并未迎视谢璇的目光。
谢璇却是猛然心神一震——她并未死心,这个“她”是谁?岳氏吗?
诧异毫不掩饰的写在脸上,谢璇嘴唇翕动,好半天才低声道:“你都知道了?”
谢玖沉默着点了点头,低声道:“这半年,你最好别叫谢玥出门。”
☆、第75章 075
谢玖说完就走了,再回到宴席上的时候,她也是神色如常,只是更沉默了些总有几分郁郁寡欢的寥落——上头岳氏在谢老夫人跟前的地位一落千丈,岳氏数度出手后不知悔改,她这个当女儿的身在其中,着实难堪。
她的处境倒是让谢璇暗暗感叹,回到棠梨院之后,就找到了徐妈妈。
如今棠梨院的事情都是由大小两位徐妈妈主理,谢玥即便曾犯错,那也是谢璇的姐姐,谢璇不能直接插手东跨院的事情,也只好找她们。其实谢玖提醒之后,谢璇也思量过,自打谢玥见责于老太爷之后,她就极少出门,若是还跟岳氏又来往,那么必是她手底下的丫鬟作祟。
整个恒国公府也就那么大,想要查访这件事并不算太难,谢璇没提谢玖,只说最近听风声,像是谢玥身边有小丫鬟往岳氏那里跑,提醒两位徐妈妈警醒些。
那两位是得了老太爷嘱咐的,哪敢再掉以轻心,当即说会留心,必要揪出在中间牵线传递消息之人。
这事儿办得悄无声息,两位徐妈妈管着棠梨院的事儿,想查一查谢玥身边的人不算难事,不出半个月就有了消息。
已经是十月下旬了,晋王的案子渐渐尘埃落定之后谢缜每日回家也比往常早许多,这日进了正屋刚坐下,徐妈妈就将关于谢玥的事情禀报了个明白。原来岳氏上回被老夫人斥责之后贼心不死,这段时间一直暗中派人唆使,叫谢玥稍安勿躁,回头自有出路。据两位徐妈妈查到的消息,岳氏那里想趁着过年灯节的时候做些手脚,将谢玥送到越王身边去。
谢缜一听之后,当即大怒,将谢玥叫到了跟前,种种证据早已清楚明白,谢玥那里抵赖不得,哭哭啼啼的一阵之后,被谢缜下了个禁足令——明年六月之前,只许谢玥在棠梨院里读书习字,别说是出府游玩了,就连过些天谢珊出嫁都不许她去。
谢玥这一年里就没碰见过什么高兴的事情,在谢缜跟前也不敢撒娇,只在看见谢璇的时候,满是怨恨的瞪了一眼。
那眼神里满满的全是怨恨,仿佛所有的罪魁祸首都是谢璇一样。
彼时谢璇刚刚从谢澹那里回来,一路上风吹得凉,被那眼神瞪着,竟自打了个寒颤。
谢玥怎么那么恨她?倒像是怨毒似的。
旁边芳洲也瞧见了,回了西跨院的时候拍着胸脯低声道:“五姑娘这是怎么了,那眼神活像是要吃了姑娘似的!”
“我也觉得奇怪。”谢璇回屋后先喝一杯热茶,想了想又问道:“我最近没招惹她吧?”
“没有吧,就算是招惹了……”芳洲皱了皱眉头,“也不至于用那种眼神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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