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节(1 / 2)

近了,那个威仪不可侵犯的南苑王近了!

韩玠的弓已拉满,箭头随南苑王前进的势头而挪动,终于在他的胸口暴露过来时松了弓弦。两枚箭支如流星般飞了出去,一枚出自韩玠,另一枚出自唐灵钧,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便重重的扎入南苑王的心室。

身后如雨的箭失也笼罩向那一队溃逃的残兵。

南苑王的身子晃了一晃,在两支箭劲道的冲击下往后微仰,翻身落马。

而在同时,闷重的疼痛袭击到韩玠的后背,随即尖锐的刺入身体。

他的弓还未收,惊诧的回身而顾,扫过月光下策马而立的精兵。这是他专门挑出来的,查了每一个人的家底,护卫他一路前行。朝堂上权柄争斗并未落下,他不是没想过可能有的危险,然而南苑王近在眼前,射杀了他,那便能免了数万将士丧身在战争中,所以他还是决意追杀,甚至在最关键的时候,选了最有利的位置来射杀南苑王,而将后背露到旁人的箭下。

他知道傅太后想除掉他,却未想到,那个女人竟是如此疯狂,如此不计后果。

外寇未清,江山动摇,北边和东南边境都未彻底安稳,朝堂上幼主年弱,政局不稳,她居然会选在这个时候下手!一旦摄政王倒下,北边的战局又未结束,她可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南琉入侵,铁勒的曹太后挥兵南下!甚至连西南那几个小邦,都会趁势而入!

傅太后这个疯子!

韩玠握紧了缰绳,剧烈的疼痛之下,微微躬身。

那追杀南苑王的四百士兵已经围住了铁勒残兵,韩玠原本可以带着南苑王的首级全身而退,此时却觉得有些晕眩。

那箭上煨了毒!他心神巨震,依旧锋锐的目光扫向身后的兵士,借着月光看清了每个人的反应。

“吴冲!”他厉声指向正在收弓的兵士,朝唐灵钧吩咐道:“拿下他!”

能感受到箭支飞来的方向,也能判断每个人的神情。韩玠在青衣卫中三年,又做了数年的信王,一眼就能分辨出那个不擅伪装的人。身后的军士都有些发傻,唐灵钧飞身过去,不过两招便擒住了意图逃跑的吴冲,随即重重掷在地上。

不远处的厮杀还未结束,这边却安静得怕人。

韩玠愈发晕眩,甚至有些立身不住,扶着唐灵钧的肩膀勉强稳住身子,斥道:“是什么毒?”

“我……我不知道。”吴冲面色发白。

想来他也不知道。

韩玠摸过这个吴冲的底细,家世清白,与妻儿感情甚笃,也是个忠君报国之人。他会在此时出手,必然是受了傅太后要挟,只要取了摄政王的性命,对于箭上的毒恐怕确实不清楚。那么留着他,已经没有任何用处。

“杀了他,封好首级送到那个女人跟前。”韩玠凑在唐灵钧耳边,咬牙切齿。

唐灵钧就算顽皮惯了,却也是京城的深水里泡大的,如今得韩玠言传身教,也知道大约是怎么回事,情急之下便道:“不能杀,带回去让人知道……”

“那没用。”韩玠额头见汗,低声道:“箭上有毒,带我回城。”

唐灵钧不敢耽误,更不敢贸然拔箭触动伤口,只好挥刀将箭尾削去,随即挥刀斩下吴冲的头颅,一脚踢到随从的怀里,“带着他,回城!”

韩玠已然无法纵马,唐灵钧便载着他,疯了一般往盖城疾驰。

初夏的风呼呼的掠过耳边,韩玠不敢闭眼,睁大了眼睛看着道旁疾速闪过的草木。他曾数次濒临死亡,却也最终转危为安。前世在雁鸣关外被自己的兵士追杀,在荒漠高山的跋涉中累得虚脱,每一次若没有顽强的意志撑着,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他不敢闭眼,即便那毒药令他昏昏沉沉,只想阖眼缓解疲惫。

可他绝对不能松懈,一旦阖眼偷懒,恐怕便再没有重新睁开眼的机会。

那就想些要紧的事情,驱走疲惫。韩玠暗暗的握拳,自袖中取了一枚银针刺入指缝,强迫自己清醒。这是他在青衣卫时拿来对付犯人的物件,十指连心,这种痛楚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昏沉的人大多会为这剧烈的疼痛而醒来,此时用在自己身上,竟然也不例外。那种钻心又绵长的疼痛强烈的刺激着感官,令那昏沉疲倦之意稍稍远离。

那个可恶的女人!韩玠咬牙切齿。

外患未平,却先急着内乱,她脑子被狗吃了么!

这一箭韩玠不能白受,然而即使将吴冲带回京城,揭露了傅太后的恶行,韩玠也不能拿傅太后怎么样。于是只能换种方法——当精致华美的金盒送到傅太后跟前,血淋淋的头颅献上时,那个女人必定是要疯了的!一个不辨局势,只知道以小诡计贪图小利的女人,她哪里知道,真正的杀戮是什么样子!

韩玠不能明着杀了傅太后,却有无数种方法,令她生不如死,惊恐度日。

青衣卫中练出来的狠辣手段与心肠,其实从未消失。

韩玠冷笑了一声,又一枚银针刺入指缝。

只是京城……京城……京城里有巍峨的宫阙帝宇,有乾清殿中的明黄御座,有宫门城楼外的万里江山,更有让他念念不忘,身怀有孕的娇美妻子。

这个时候,璇璇在做什么呢?

☆、第136章 136

韩玠被带回盖城后,唐灵钧立即请来了军医和城中最有名望的郎中。伤口其实不算太深,郎中拿银刀小心翼翼的划出个十字,不过片刻就取出了箭头。

棘手的是那箭上煨的毒。

从小野岭到盖城,即使唐灵钧催着战马没命的狂奔,也还是耽误了两炷香的功夫,此时伤口附近一团乌黑,那外翻的血肉都变了颜色,伤口处的血滴出来,在灯烛下泛着诡异的紫色。划伤口用的小银刀只是在伤口处触了一下,便已全然改色。

韩玠趴在榻上,眼神已然迷离。

这剜肉取箭原本是钻心之痛,此时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似的,紧紧攥着的拳头略显僵硬,太医清理伤口的时候,他竟连几声痛哼都没有发出来。站在旁边的唐灵钧瞧见这个样子,心里只觉得战鼓擂动似的,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殿下,殿下!”

“嗯……”韩玠仿佛听见了,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

脑袋沉重极了,他恍惚听见唐灵钧的声音,却像是来自天外云端。身体像是轻得没有分量,已经不属于他了似的,像是有闷痛传来,却已然习惯,更抵不过疲惫的侵蚀。这样的麻木疲累让他想起了前世最后的经历,黑暗中仿佛伸出了一只手,拉着他不停沉坠。沉重的意念,轻飘飘的身体,他难道又要死了么?

可他不想死啊!

璇璇还在等他,腹中才三个月的孩子也在等他,他费了多少力气才寻回如今这点圆满,又哪能就此放弃!意识竟然还是清醒的,他尝试着又一次将银针扎入指端,有些尖锐的刺痛侵入脑海,稍稍驱走疲惫。

旁边唐灵钧瞪大眼睛看着韩玠——

他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掌心竟然藏着一枚银针。略微有些发僵的手挪动,他竟然将那银针刺入了指缝!他不痛吗!

指尖迅速的渗出了血,大抵是毒物还未侵蚀而至,血滴还是熟悉的鲜红。

唐灵钧只觉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咬紧了牙关不吭一声,想要过去将那银针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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