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无千样好,花无百日红,路遥知马力,日久露真容。等到三年以后,肖琳再怀孕时,景况就大不相同了。
谢文已娶妻,谢英已娶妻,再加上之前已娶妻的谢武,五兄弟只有谢汉还没有结婚,老人便依照风俗分家,让他四兄弟各起火,各睡觉,各立业,自己养家糊口。
谢汉和谢英的房子是连通的,属于老式连五的设计,门口上有飞檐,下有走廊,热纳凉,冷码柴,还是过道。以大堂为中间界线,两边各建两间厢房,大堂被隔断三分之一,前是公用的客厅,后是共有的厨房。
谢英和谢雄两家各住二间正房,原本结婚时,嫁妆家具及日常用品一应俱全,只是到老祖屋和老人一起吃喝洗涮。所谓分家,就是吃喝洗涮分开,耕田种菜分开,喂猪养鸡分开。
谢雄虽说是农民,但脑袋里不装十八般农艺,横草不拿竖草不拈,对耕田种地却一窍不通,因为是老幺,从小父母宠爱,自幼兄长呵护,家里油瓶倒了也轮不到他扶,地里庄稼草比苗长也不必他锄。即使抢收抢种的农忙季节,被父母吆喝着跟大伙出工,他心中没定数,手下没规范,不仅自己手忙脚乱累得满头大汗,且让旁边配合的人也受到影响,不只是看不中,而是帮倒忙,甚至是添乱。
太阳当空照,赤日炎炎似火烧,他从头上抹一把汗珠甩地上,嘴里叫嚷,“唉呀,累哪,晒人肉干呢!我都烤焦了,划根火柴哦,烧得着哩!”然后就地一歪,倒在草杆堆上,又说,“就提前歇一歇吧,等我把这口气喘均匀咧!天都热疯了,恨不得剥了这张皮哩!”大伙就说,“算了,你还是回去罢,留在这,晒得汗滚油流也帮不上什么忙。这种卖苦力的农活,我们每个人再多加把劲也干得完!”
人多好种田哦,大伙捎带着便将他的那份工做了,顺手也将他的那份活干了。久而久之,他慵懒散漫的毛病也娇惯出来了,他吊游浪荡的习气也培养出来了,他偷奸耍滑的品行也定基了。因其排行第八,取小名为阿八,家人喊其老八,族人为其添绰号曰:懒八。他自知族人嘲笑自己,起先谁要这么叫,他就谩骂:懒八是你爸。可大家都这么叫,慢慢也就认了,呼来叫去,渐渐也答应,其懒就出了名。
肖琳在城里长大,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六畜不辩,对农活更是外行,再加她那娇贵柔弱的身子骨,根本就不是汗滴禾下土的选手嘛。
谢雄家的田地和菜园,便让谢英耕种着。
谢飞天泼辣辣腾空地长大,真是吃树叶也长肉,喝凉水也长劲,还没病没痛的省心,圆嘟嘟的脸蛋,胖墩墩的身体,也许是得力于怀胎和哺乳时的营养吧。
谢雄知道女儿健壮的根底,源自肖琳婚前在娘家吃的好饮食,婚后的伙食没法比,他也知道。
况且等他懂事,谢家也不像从前节俭,好吃好喝伺候着肠胃。父亲嗜酒,一日三餐都喝,端起酒杯,清晨呷酒到日斜,中饭咏酒当午睡,黄昏饮酒到鸡啼。每餐至少喝一个时辰,花生米可下酒,炒蚕豆可下酒,腌萝卜可下酒,喝得醉意醚酊,走路东倒西歪,还强撑着扛锄头去干活,长期平地摔跤,跌破头皮,手皮,膝盖皮,甚至滚下路坑,趴在烂泥窝里呼呼大睡,有次掉下塘,要不是旁边有人,下水搭救,早就一命乌乎了。
家里每年都要专门为他烧几坛米酒备饮,供他饮酒如喝茶,喝酒当吃饭。每日喝得烂醉如泥,家人早已见怪不怪,外人若是劝阻,他则涕泪双流:酒就是命,命就是酒哇,见酒不喝,生不如死啊,没酒喝,命留下还有什么用?
看到饭桌的青菜,父亲把酒杯一磕,然后嚷嚷口寡,吩咐母亲炒腊肉,煎鸡蛋。
等母亲临时加菜,把荤腥端上桌,几个大的早吃饱下桌了,只有他还在有一口没一口地吃。
宫喜鹊笑眯眯地拍一下他的头:装哪门子斯文?狼吞虎咽,才是男人的吃饭相。像你这样吃得比猫还慢,怎么得了?
谢清泉笑嘻嘻地把荤菜挟到他碗上:滴酒不尝,吃菜大王,嘿嘿,我还不晓得你的鬼心肝?从小就谗,烧红薯吃,挖蝉蛹吃,烤麻雀吃
宫喜鹊说:趁我们出工,还把家里的鸡,用泥巴糊了,埋灶底,扒炭火煨熟,吃什么“叫花鸡”。等我发现鸡少了,编谎话说被黄鼠狼抓走了,真以为我不知道?越吃越谗,越大越谗!
谢清泉说:老幺,记住,莫认为大的不懂你的心眼,不争吃喝,不言不语,那是让着你呢!做大事业,要有大胸怀,还靠亲人帮衬,你要注意团结,不能搞特殊咧!
人嘴是越吃越谗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忍俭难。分家后的粗茶淡饭,清汤素食,尤其让谢雄的肠胃闹意见。他家不耕田种菜,也不喂猪养鸡,四季青菜还有父母供应,荤菜便要自掏腰包去买了。他做砖瓦匠的工钱,干一天才十块,还不是天天有活做,好汉难养三口哦。然而,父亲嗜酒的基因却遗传给了他,一餐没酒就浑身无力,四肢没劲,三餐没荤就冒出冷汗,话都不想说,呆若木鸡。
谢雄说:人活在世上,还不就是为喂饱上下两张口?这样眼谗嘴谗心痒痒,叫我怎么活?与其苦煎谗熬受活罪,还不如胀死拉倒!
开始是赊吃赊喝,接着借钱吃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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