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缇丽丝来哭了一整天之外,并没有人再来过伊斯坦的帝陵,帕斯维因亲王的遗体还安静地躺在石台之上。
法伦纳打量了那个年轻人一眼,仿佛独得造物者青睐的美丽生物闭着眼,身上因为魔法而覆盖着一层霜雪。
还没来得及多惊艳一会儿,大祭司就发觉了问题所在:“他的灵魂不见了?”
没有得到回答的法伦纳回过头,看到那个吸血鬼正神色怔然地盯着石台出神。
“没有灵魂,你就没有办法了吗?”低哑的嗓音像是哽在喉咙口一般。
“原本这个世界受眷顾的生物都被赋予了灵,是永恒不灭的,所以毕列尼达在身体败亡四千年后还可以被你操控。而后来伊维给了其他生物魂,弥补了他们没有灵的缺憾,这种力量也就和本源的灵一起被称为灵魂。但是恶魔赋予的魂是短暂的,他们依旧会经历自然的生死。不过,其实任何人,无论死去多久,都会有残留的灵魂存在。亡灵法师能以此召唤亡灵或巫妖,而我可以唤醒他的生机……但这个不行,他被一种超越规则的强大力量抹杀了,这力量像是……伊维?”
克莱尔点头。
“这……”法伦纳再次感知了一边,忽然神色一动,“不对,还有希望。”
大祭司抬起双臂,白昼所有的光芒都消失殆尽,黑夜蓦然降临。一片如水的月色从法伦纳手中流出,凝结成一面镜子。
咒语再次从大祭司口中响起,镜面波动一阵,点点星光溢出,似乎在寻找什么,须臾便汇聚成光芒流回镜子中,映照出一只黑色的猫。
“这是一只阿努比斯吗?”法伦纳似乎明白了什么,“阿努比斯一族有很强的灵魂天赋,应当是他保护了主人的一点残魂。”
“父皇,”围观的赫昱小声对赫浔说,“你看那个像不像大巫的索魂术?那秘典里的引魂术是不是……”
“原来是这么用的。”赫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时克莱尔好像终于回过神来:“你是说,米雅,现在是那只猫?”
“只是残余的灵魂罢了,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是谁,而且我没法让他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法伦纳的语气有些遗憾,“对不起,我帮不了你,我只能帮你恢复那只阿努比斯身体里的灵魂,只不过不能与原身契合,他是不会有神智的,毕竟不是谁都是伊维,可以肆意夺取别人的身体……或者,你有什么别的愿望吗?”
摩里安紧张地看着那个不说话的吸血鬼,生怕他因为要求没得到满足而不愿意同意他们的计划。
“不必了,”克莱尔垂眸默然片刻,褪下了手上象征权力的羊头戒指,“霍兰。”
“陛下?!”霍兰惊恐地看过去
“拉蒙森交给你了。”克莱尔把戒指抛给不知所措的奥伦迪亚侯爵,吓得霍兰连忙接住。
“您,您要答应他们吗?”
“嗯,”克莱尔转身走出去,“照顾好那只猫,还有,给人类留条路吧,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霍兰静默了一会儿,抚胸道:“我们将永远遵奉您的旨意,陛下。”
尼伯伦尼尔的森林四季如春,尽管外面的世界满目疮痍,这里依旧和平美丽。
流动的溪水在碎石间跳动,汇聚到盛满月色的泉水之中。
“为什么这么做?”阿纳赫不解地看着岸边的锁链。
“巫妖和亡灵法师直接是仆从的契约,我重新赋予他生命,会令他的力量增强许多,也能够帮助契约者增强魂力,提升我们打败伊维的把握。”
“您三次动用水镜就算了,还违背自然规律修复了那只阿努比斯身体里的灵魂,现在又恢复……”
“阿纳赫,你也说过,那是你最喜欢的人类学生,而毕列尼达也是你当年最亲近的人,这一切你不该感到高兴吗?”
“可即使您是塔库赐福的护生者,被赐予了诸多特权,也无法一再地耗费力量。”
“我已经活了太久,纵然留恋世界的美好,也不畏惧离去的遗憾。已经有太多人做出牺牲,为什么我不可以呢?更何况,你应当知道,我们的灵是不灭的,就像干枯的落叶化作来年的新枝,我只会换一种方式存在罢了。”
“可龙族已经一蹶不振,我们不能再失去一位守护者。”
“这四千年,没有龙族和精灵的干预,不也一切如常吗?”
阿纳赫还想开口,却突然愣住了。
水中站起来的精灵还是当年的模样,黑发如同绸缎一般滑落,露出一对尖耳朵。相貌英挺的重生者依旧很孤傲,只是明亮的双眼里充满了愤恨。
“毕列尼达……”阿纳赫再也无法把这个巫妖和他曾经的朋友区分开来。
法伦纳已经走了,只剩二人还站在原地。
“别叫我那个名字,你不配。”巫妖厌恶地皱起眉,披上衣袍,“你们给我生命还不是为了让我和那个蠢货吸血鬼一起去送死。”
阿纳赫一时无言以对。
巫妖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八千年前,树上坐着天生的圣哲,树下是第一次来朝圣的北方少年。
毕列尼达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走向黄金树,身后有人在念诗。
“在我今日的悲伤里,最苦涩的是昨日欢乐的回忆……除非我的心碎了,它又怎能被再次开启。”
风吹走了地上的几片叶子,就像人永远回不了当年。
森林边缘的土地上,一群恶魔正在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