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27节</h1>
革命的热情激励着青年学生争相效仿进城干部的穿着,之后,干部装、学生装、青年装、军便装等渐渐传遍大江南北。
50年代末,苏联某领导人到访,提出暮气沉沉的颜色不符合社会主义大国的信息,号召穿花衣、体现社会主义欣欣向荣的面貌。此后,款式健康而活波的布拉吉便开始成为时尚。
但,对于身处内陆农村的李家人来说,工装和军便装更符合他们的实际需求。
☆、前途迷茫
在衣食有保障的情况下,关博萱更关心年轻人们的将来。
关博萱关切地问道:“文忠文安他们的成绩如何,文忠想好是读高中还是读中专了吗?”
“文忠他们几个成绩都还好,我妈他们觉得早点出来工作比较好,爷爷和伯父他们都觉得现在家里条件可以,孩子们能多读书就多读几年书。再说,文老师们觉得文忠长期保持在他们年级前三名,很有希望考上大学,所以,他们也建议文忠上高中,争取念大学。文忠自己比较喜欢机械方面的东西,所以打算大学读相关专业。”李文辉早知道叔叔婶婶都比较关心家里孩子的学业情况,所以这次回家了解得比较清楚。
文辉顺便介绍了家里其他人的情况:“现在小的那几个都在读书,文安和文恩成绩一般,文清还小暂时看不出来,反倒是大伯家的文芳读书成绩不错。听说,文芳的成绩在他们年级一直是名列前茅,大伯说她能读多少就让她读下去,考上大学也一直供她读。”
“那你这次回去看到惠新和惠妍了吗?”关博萱想起那两个可怜的孩子。
“他们没过来,是我去他们家见了他们。我们知道三姑走后,他们家对惠新和惠妍就不太上心,所以我们家里人隔三差五就去看看他们。惠新是男孩,待遇还好一点,起码能够吃好穿暖。惠妍年纪小,整天被她后妈带来的那个女儿使唤着做各种杂事,都没有什么时间学习,每天放了学就在家里做家务照顾家里她后妈生的两个女儿。听惠新说,之前他爸让惠妍辍学回家,结果被我爷爷他们赶过去一顿数落,刘爷爷臭骂了他们一顿,这事才不了了之。”
说起这个,文辉也是一肚子牢骚,“我就不明白他们家是怎么想的,那个便宜女儿都供着读完高小自己读不下去了才不读的,怎么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却怎么也看不惯,多吃一口饭都要被骂。听说,现在刘爷爷年纪大了,他现在也不太管得了刘姑丈。我爸他们虽然看不惯他们所作所为,可惠新和惠妍毕竟姓刘,我们家也不太好管,只能是寒暑假让他们来家里稍微歇息一下,吃点好的补补身子。可在我们家待稍微久一点,刘姑丈又不愿意了,明着不敢说,却托人带话让他们回家。上个暑假,惠妍在我们家才呆了5天,他后妈就说家里活计做不完,妹妹想他们,催着赶着,让他们回家,差点没把奶奶气病了。次数多了,惠妍也就不好意思在我们家住着,只能回去了。惠新有时候自己走过来住一晚,惠妍现在除了爷爷奶奶的生日那种特殊日子和寒暑假,平时基本就不敢过来住,连个松快一点地方都没有了。”
“唉,三姐走得早,苦得就是留下来的这两个孩子。我们离得远,帮不了什么。对了,我托你带给他们钱物和吃食,他们可藏好了,可别又让人拿了去?”关博萱有点不放心。
文雅也是百般不放心:“就是,这次的鞋子,是我专门挑的,厚底棉鞋,保暖效果好,走路不伤脚。还有,那条布拉吉,我特意挑了一件圆领长款红蓝格子的,后面的腰带可以调整腰围。这样,惠妍表姐就可以穿多两年。如果衣服又被她那个所谓的姐姐抢了,我一定会让我爸写信回去骂人的。”
“这个,他们倒是不敢了。前年婶子寄回去的衣服,被刘姑丈拿去给他那个继女穿,结果被大伯发现了。奶奶和大伯母直接打上门,当着他们族长的面,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直说如果他们家穷得连继女的衣服都供应不上,那么干脆就别养孩子了。自己家的孩子不养,反倒用外家的财物养别人的娃,如果自己懂事的话就直接买块豆腐撞死算了。听说,这事闹得周围几个大队的人都知道,外面的人议论纷纷,他们老宅那边的人半年都没脸见我们家的人。从那以后,他们就收敛了许多,也不敢再乱动惠新他们的东西了。”这个,文辉倒是知道得非常清楚。因为,今年回家的时候,他妈妈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当时刘姑丈那个新妻子的丢人现眼的模样,让文辉印象深刻。
“活该!”文雅他们几个异口同声地说。
“对了,大姐家怎么样,粮食还够吃吗?”关博萱想起加到隔壁镇的大姐,因为通信少,不太清楚他们家的情况究竟如何。
文辉理了一下思路:“大姑家情况还可以,城阳那边情况跟我们家差不多,粮食基本够吃,只不过掺的红薯比我们那要多一点,农忙的时候每天还是能够保证两顿干饭。对了,淑英表姐9月的时候又生了一个女儿,我妈他们当时还带了老母鸡过去看了小娃娃。家里的细粮不够,没什么营养,表姐瘦得很,小女娃出生的时候才4斤半重。这次,婶子给的红糖,奶奶让我妈全都拿给表姐了。”
“小娃娃挑这个时候来,也是辛苦。我哥找了些干虾和海带什么,休息的时候,给老家那边寄过去,你小叔家的孩子也小,都需要补补身子。呃,家里枸杞和红枣……”
“枸杞和红枣是专门找来给你补身子的,那些可不能给出去。”文雅连忙打断,“妈,舅舅之前带回来的鱿鱼干,我们还没有动过,可以分一半回去。”
文岚也连忙插话:“对啊,妈妈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医生让你注意营养呢。姐,刚煮的那些海虹,过几天晒干了,也能寄回去。淡菜煮汤也好喝,而且营养丰富,可以给老家寄点回去,让爷爷奶奶他们尝尝。”
关博萱啼笑皆非:“行,都听你们的!孩子大了,都能当我的家了。好了,这年头能吃上饭就不错了,管他是掺红薯还是掺土豆呢。彦涛他舅舅信上说,即便是上海,这两年也是粮食紧缺,双职工的情况还好一点,农村的也多少能够自保,那是单职工家庭遇上孩子多的就真是非常紧张。听说现在很多人家一天到晚都是窝头和稀菜汤,大人一个窝头一碗汤,小孩半个窝头和一碗稀汤,根本不可能吃饱。这几年国家困难,粮食严重短缺,国家用这种定点定量的方式,也是为了保证所有人都能维持基本生活。唉,在这世上活着,谁都不容易呀。”
彦君揽着关博萱的手:“姑姑,大家也是心疼您嘛。回头让爸爸再托人,说不定还能再找点海产什么的。爸爸朋友多,路子广,总能从哪找到一点好东西。”
“行,都行,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关博萱揉了一把彦君的小脸,“文辉,现在大姐家孩子的工作怎么样?”
文辉连忙放下手里喝水的杯子:“哦,恩伦,就是大姑家的大儿子,听说已经转正,去年成了一级工,每个月可以拿到34元工资。恩武还在读书,没考上中专,现在正在读高一。说起来,本来大伯想让文新也进厂,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农民进城不容易了。也是大哥大姐他们那时候运气好,52年就进了城,所以全家都拿了城镇户口,做了正式工人。恩伦他们可能已经是最后一批进城的,因为听说58年《户口登记条例》之后就已经很难进厂了,哪怕是找个临时工也不容易。好像说是56年苏联停止援助后,他们厂里面就不再招工了。除了退职的工人外,原本从附近招的农民,除了技术好的转为正式工的那部分人,其他的基本上都已经回乡下去了。”
“那文新怎么办,有其他的门路吗?”关博萱追问道。
“没事,文新一直就不愿意进厂,是大伯他们希望他进厂当工人罢了。”文辉随口应道。
文彬觉得甚是奇怪:“新哥不想进厂,那他想做什么?”
“他说他想入伍参军。新年度的征兵,他报了名,体检合格了。没有意外的话,过了年,他就要入伍了。”
“真的?太棒了,那新哥就可以摸到真正的枪了。”文榕一脸羡慕。
文辉笑了笑,没有说话。
关博萱摸着文榕的脑袋:“你要长大了还是喜欢那些武器,你可以像你舅舅那样选择去研制武器,也可以像你爸爸那样去部队。只要你自己喜欢就好!”
“真的?”文榕眼睛一亮。
“当然,我骗你干嘛。”关博萱笑意不减。
“哦,太棒了!”文榕双手一挥,在房间里绕起了圈圈。
文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问出来口:“婶子,你们那时候为什么会选择做这一行呢?”
“选择?我们那时候哪有什么选择啊。这一切,只不过是阴差阳错,命运的选择罢了。” 关博萱揽了揽棉衣,裹紧自己,“当时,兵荒马乱,43、44年,正是菊刀国鬼子最猖狂的时候,我跟我哥两个人从北方一路南下,跟着一股往南逃的老乡漫无目的地四处逃。我们那时候想得太简单,一腔热血,总觉得只要我们努力,就没有实现不了的事情。我们本来打算去昆明,后来决定去重庆找我哥的同学。”
说到这里,关博萱停顿了几秒:“后来,火车停了,转汽车,汽车被炸得走不了,我们又跟着人家的马车驴车跑。还没到湖北,我就病了,不得不停下来养病。幸好当时我们停下来了,因为听说跟我们同行的那批老乡遇到鬼子轰炸,死了不少人。我养病的时候,我哥到处找人打听去重庆的火车或者汽车,刚巧遇到了高他两届的赖师兄。赖师兄知道我哥物理好,机械工程学得也不错,动手能力也好,就邀请我哥跟他一起工作。我病好后,就跟着他们一起进了研究院。后来,人手不足,我就接手一部分数据整理和运算工作。就这样,我就入了行,跟着我哥,混口饭吃。”
“可是,我看舅舅是真的很喜欢这工作。每天下了班,也会自愿留在厂里加班,时不时自己进车间研究操作细节,没事就找老师傅商量如何改进。”
关博萱莞尔一笑:“对,他倒是沉浸其中,每攻破一个难关,都能让他开心很久。有些人是爱一行做一行,有些人是做一行爱一行。不过,如果是自己喜欢的感兴趣的事情,估计才更容易出成绩吧。”
“原来如此。估计这也是我一直进步不大的原因吧。”文辉眉头紧锁。
“怎么啦,是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难了?”关博萱关切地问。
文辉一脸迷茫:“好像我身边很多人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是在为什么而奋斗。文新才刚17岁,他就知道他的理想是成为一名最优秀的军人。文忠喜欢机械,打算学机械,进工厂。可我不知道我喜欢什么,也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使劲。师傅说让我多看多想多学,可我完全无从下手,怎么努力都没有什么明显进步。”
“那你师傅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术业有专攻,关博萱觉得专业人士更有说服力。
“我师傅说当初他也是他师傅带着,自己一边看一边学,慢慢就上手了。”说起这个,文辉就无比苦恼,“跟我同一批进厂的,不用心的、做不了事的基本上都已经离开岗位了。其他的,基本上技术都比我强。理论,我都没问题,死记硬背都记下来了。功夫,我也下了,可技术就是没什么提高。像我包师傅那种让切9厘绝不会切一分,我就不用想了。可现在,我还总是让切1分,总切出1分2厘出来,最好的成绩也不过是1分1厘。不知怎地,眼睛看到了,手指总不听使唤,停下的总不是地方。师傅让我用废旧器材练习,我都照做了,可就是成绩总提不上去。”
嘴巴几张几合,犹豫了半晌,文岚依然用手掩住了口鼻,免得忍不住胡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