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个时代越长,文岚便越能明白忍辱负重是什么意思。
踌躇了一会,文岚忍不住问道:“那你究竟想传信给谁?”
文岚没有问他为什么不通过正规渠道传信,显而易见,肯定是不能为之的理由。
金老爷子指着内室:“我们进去说吧。”
文岚看了看外墙悬挂的衣服,自然没有异议。
进了房间,金老爷子终于说出了口:“解放前,我有一部分资产转移到了香港。我信任的管家之子留在香港帮我,我想你们帮我传封信过去,尽量帮我打听几个人消息。”
单纯传一封信,这个不是问题。
文岚立在桌子旁,看着白纸红线的信纸,点了点头。
金老爷子拿出全新的纸笔,直接撕下一页空白纸张垫在桌子上写起了信件。
写完信,密封好,盖上石印。
金老爷子又拿出一个新的信封,写上一个陌生名字,塞进刚才封好的信件。
文岚拿着没有香港地址的信件,犯了糊涂。
金老爷子另外单写了两个地址,交给文岚。
文岚低头一看,一个是香港的地址,一个就是金老爷子现在的住址。
文岚握着信件,抬头看向金老爷子,满眼的疑惑不解。
“虽然被发现的几率不高,但是分开了,万一被人发现,也不会连累到你。”
金老爷子苦笑了一下:“我要打听的人,一个在台湾,两个在米国。无论是哪边,都非常敏感。我不能害了你们,还是小心为上吧。”
台湾?
难道是当年随军迁移的人?
妈妈曾说过,表叔公有三儿一女,难道当年早已因为战乱散落四方了吗?因为种种政治原因,早就失去联系了吗?那,这么多年,他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呀。
每逢佳节倍思亲,每年团圆时,深夜时分,总能看到关博萱看着旧年的家庭照,偷偷抹泪。
想起妈妈和舅舅对小舅舅的惦记,看着眼前金老爷子的满头白发,文岚心里颇有几分酸楚。
散落天涯的亲人,早已失去联系。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又有多少熬到最后依然是抱憾终身。
“好,没问题。我尽量帮你找到他们,如果有新的消息,我会直接过来这里找您的。您放心!”
文岚看着年过花甲的金老爷子,做出了自己的承诺。
当着他的面,文岚小心翼翼地把信件和地址分别塞进布袋和自己贴身的裤袋里面。
“谢谢你!”金老爷子的眼睛闪闪发亮。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曾祖母始终没有等到失踪的儿子。
我的远方亲戚,在预定回乡的日子前,忽然因病离世。
那个年代,悲剧满地遍是。
☆、觅得音讯
文岚握着写着地址的纸条,再三核对无误后,却依然没有迈开脚步。
因为,她一时冲动,一离开四合院,便输入了台北的坐标。
可,当她真的凭着一腔孤勇一路寻过来,却踌躇不前。
文岚与母系亲属素昧谋面,对方也应该从来没有听过他们的消息。这么多年过去了,对方还记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个侄女,尚是个未知数。更何况,文岚又隔了一层。屋里是辈分、身份还是地位,两者之间真的是天差地别。
假如文岚贸然去敲门,会不会被拒之门外?
看多了阶级小说的文岚,内心十分忐忑不安。
文岚呆呆地看着门牌,心潮起伏。
秀荷买完菜,照旧跨着大竹篮,沿着走了十年的小路,往金府走回去。
秀荷祖祖辈辈一直在金家工作,祖辈是府里的奴婢,清朝灭亡之后,也一直没有离开过这个家。
1948年,看着在中央银行门口排队兑金的上海普通市民,秀荷的母亲对还在学手艺的秀荷说:“现在外面乱得很,物价涨得死人,之前100元可以买到的菜,现在1000元都买不到。大家都不敢留金圆券,能换黄金的早换了黄金,实在不行,也尽量留点银元。你们兄妹没有什么本事,就多学几门手艺,跟着老爷他们,总能保住吃穿。”
这些都是秀荷母亲的肺腑之言,也是她人生总结的经验。
她们那一辈人见惯了荣华富贵,习惯了生离死别,也见惯了身边人的起起伏伏。
同是满清贵族的流亡王府,在10年代的时候,依然保留着奢华生活和旧式的做派。20年代初,他们仍旧住着雕栏玉砌的房子,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享受超过数百佣人的伺候。只需要一个气音,手下的人便把事情准备得妥妥帖帖,服伺得周周到到。每次过节大祭,下人们各司其职。整个仪式上除了主子们的叩拜声,别无杂音。
可惜,到了30年代,周围的人家便迅速衰败了下去。金家的情况虽然好一点,但也盛景不再。过百的下人,削减了一半,有些有本事的人甚至自动求去。像秀荷这样专精一门又不擅长外事的,即便留了下来,工作量也远超从前。
即使是这样,看着府外艰苦求生的人,秀荷依然对老爷们心存感激。
于是,当二老爷他们留在台北的时候,秀荷不想跟家里人分离,便也选择留了下来。
这一留,又是十年过去了。
原来的小秀荷,现在已经变成了其他人口中的荷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