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拐角之后,成蔚看见前面的车速变慢了。有车子停下来,接受检查。和想象中不同,她只看得见一个小小的检查站,让她回想起大学中的警卫室。有警员牵着警犬,在停下的车辆身旁绕圈。驾驶员和乘客们下了车,站在一边,身体姿态显露出满满的厌倦。
成蔚离检查站之后数十米远了。她张嘴,发现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长期被她征服的饥渴,终于抬起了头。云陇关的缉毒队员,注意到不远处,一个似乎受了伤的女子在走近。在他们警觉的目光中,这名女子晕倒在路边。
第四章 隧道尽头提前等待 (6)老王的菜篮子
云陇关缉毒大队副队长方振洲,在短短的十分钟里,听了一个极其曲折、令人难以置信的故事。凭着多年经验,他多半可以相信说故事的人——桌子对面名叫成蔚的女人,的确是一个受害者,但是他却觉得看不透她。方振洲沉默了不到五秒钟,成蔚又开口了,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她明明看起来随时都会垮掉。
“您一定要派人去救他们!现在就动身,否则就来不及了。”
做边防缉毒工作这么多年,深知嫌疑犯、瘾君子能编织出最奇怪的故事,但眼前的情况不一样。首先,医护人员已经初步检测过,成蔚体内没有毒品残留。更重要的是,成蔚故事的主角,不是她自己,而是一个叫庄延的卧底缉毒警。方振洲记得庄延。他们交流甚少——作为长期负担卧底职责的队员,庄延和几乎所有同事交流都不深入——但他知道,战绩优异的队员王明晖,与庄延似有深刻渊源。六年前,在一次失败的拦截运毒车行动中,王明晖和当时任卧底的庄延失踪于边境,至今未查明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除此之外,还有三名队员受伤,其中一人判定为二级伤残。这一次没有达成目标,并且严重损兵折将的行动引发了组织里的大地震,当时的主要领导人都被调职,内部结构重组;如今升任副队长的方振洲,是当年事件的少数亲历者之一。他亲眼目睹,王明晖驱车追击突破封锁的运毒车。他并不知道组织上对庄延和王明晖的失踪,做了出怎样的官方定性,唯一能肯定的是这两人都不在大队现在的队员名单上了。
眼前的女子能说出“庄延”这个名字,并且明确指出他是卧底,这是整个陈述中最离奇,但是也最能提高可信度的一点。
“我需要核实一下你说的情况,有什么需求就对我们的警卫同志说。”
“等一等!”
方振洲站起来,走出房间,吩咐警卫善待成蔚。他前往档案室,半路上被担任他助理的文员小张拦住了。在方振洲询问成蔚之前,已经有队员对成蔚问了一些基础问题,小张在方振洲的命令下,根据成蔚提到的几个名字,及时查找了一些资料。
“真的是演员啊?好像不出名嘛。哦,你见过?你电视是不是看太多了……”方振洲一边快速翻阅小张带来的资料,一边说。成蔚的确是一名演员,这让他内心更加严肃地对待此事。演员的社会名声和他们的社会地位并不匹配,所以他们往往比商人、政要更加重视自己对外名声的清白。从刚才成蔚的自述中,他感觉不到任何保留。一个试图拥有公共光环的人,不会这么做。
这些资料中,也包括胡仕杰以及其名下公司的基本信息。盘踞小城的安保公司,还会经营讨债等灰色业务,往往是地头蛇的巢穴。但方振洲暂时也不能断言该公司和毒品交易有联系。
最低限度,他不认为成蔚本人是毒贩安插的一个诱饵。但是他也没办法立刻满足成蔚的要求,抽调警力,到邻市的深山中去救助可能根本是莫须有的一男一女。自从六年前的重大失误之后,现在的云陇关大队,行动方式要比过去保守得多了,以严守关卡防止毒品流入为主,主动出击次数减少了一半,而且再也没有批准动用卧底的调查行为。大队长正在市里参加重要会议,哪怕立刻电话请示意见,恐怕也得不到及时答复。更何况,现任大队长是六年前从别地调任来的,对于处理上一任遗留的问题会相当谨慎,如果只是光提出“庄延”“王明晖”两个名字而不提供相关证据,很可能只会让他更加小心,甚至立刻命令方振洲必须按兵不动。
从成蔚的表情和声音中,方振洲能感觉到一种独特的紧迫性。经过多年缉毒工作,他还没有对人的全情求助感到麻木,他觉得这是一种幸运。但是这幸存的敏感让此刻的他陷入窘迫。为什么要时常在电视上通报查获毒品数量,并且每次都组织所有队员观看?因为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尽量忘记,也许总是有更多毒品侥幸冲关成功的事实。人要想尽一切办法,小心翼翼地保存自己的干劲。
方振洲谢过小张,回到办公室,关上门。他拿起座机听筒,准备拨打邻市公安系统的号码,询问关于胡仕杰的情况。
正要按下号码的时候,方振洲突然停下了。他想起了一件事,然后拨打了另外一个电话。
“喂,牛叔?我是方振洲。”
“噢,小方啊。你这不是上班时间吗,怎么,有事找我?我一看,认出来是你们警队的号码,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你们碰上什么难题了,挂念我老牛宝刀未老……”
“下次吧,没空听你吹。我问一下,老王最近怎么样?还找你打牌吗?我找他有点事,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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