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言看着谢文眼里聚集的泪水,道歉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好不容易终于有勇气把这些话说出来,让谢文知道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如果服了软,岂不是就要前功尽弃。
“你要是有妈,我何苦为难自己来给你当妈!我要是错得这么离谱,你大可以一走了之,你想给谁做妹妹,做女儿去,你就找谁。反正别人也一直想要个女儿,你正好圆了她的愿。我不是你妈,不需要你来养老! ”
一箭戳心大概就是现在这个感觉吧,谢言眨了眨眼。我要是有妈,不知道她会不会是你这个样子?她会不会是个控制狂,想要我事事随她心愿?或者我不再会是言听计从的好孩子,从小就学会为自己的想法呐喊抗议?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唯一没有的就是如果。这些假设和“重来过”的话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致幻剂。醒来之后,更清醒的现实只会让人更加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对话已经不知道要如何继续,谢言不想看到谢文的脸,不想在她脸上看到任何恼怒甚至后悔的表情。她出了门,走到城市凄清的夜里,去独自冷静冷静。她不是一直想要静静吗?今晚也许能找到她的静静。
第44章 四十四
婚姻是什么呢?爱情的坟墓,生活的围城,还是人生境界的升华?谢言见过为了分得面积大一点的单位公住房而结婚的夫妻;也见过在家长制的高压下,并无感情基础,相亲而婚的夫妻;还见过经历千难万险,爱得彼此折磨却仍要在一起的夫妻。他们的婚姻不管多么艰难,可两个人为了孩子,为了面子,甚至为了高尚的责任,陷入泥潭,作困兽之斗,仍勉强支撑着捆绑在一起。他们总自欺欺人地自我安慰:感情是需要培养的。而培养出恶果来时,又自我安慰到:感情是需要磨合的。可磨合不出效果来时,他们又换一种说辞:大家不都是这样子几十年熬过来的吗?
每每看到这样的结合,谢言就会好奇,他们在一起的根本原因到底是什么?大家都这样,所以我也必须如出一辙吗?之前的公司里有一个比谢言小四岁的女孩儿。只要一有空闲时间就去相亲或者和朋友出去玩儿,目的就是希望能尽快觅得如意郎君,好将自己早早嫁出去。谢言问她为何这般着急,年纪轻轻,有大把青春可以挥霍,为何想要如此早早急于作□□?对方答曰:好男儿皆爱年轻女。趁自己貌美如花,资本丰盈投资一门好婚事,保得后半生衣食无忧方是终生大事。谢言听后,竟无言以对。这样复古又正确的价值观,还能在这个时代的青年女性心中流行。女性的独立意识想要真正得以确立,道阻且长。正因如此,前述所有婚姻模式才会如此盛行,充盈耳目。将感情寄托于时间,将幸福寄托于婚姻,在谢言看来是女性悲哀之集大成处。可惜,许多人仍将此等观念奉若宗旨。每每被这样的想法催逼至极,谢言曾试图和表姐以及那个她不愿交流却碍于血缘无法割离的人交流过。然而,谢言的观点刚一出口,就会立即被视为异端邪说,引起强烈的轩然大波。他们说谢言早年创伤太多,思想极端,太过封闭自己,应该多会友,多社交。“你恋爱过几次就知道没你想的那么糟糕了”,“你要是不知道喜欢什么类型的对象,我们帮你找,你多试几次就知道了”,“我们单位的人了解你的情况后好多都来打听你有没有谈恋爱,要不要我帮你从中物色几个”。诸如此类的建议,让谢言惶恐不已。谢言无力改变社会,唯有努力独善其身,保全自己而已。
谢言丢出手里的网球,看着狗子甩着屁股摇着尾巴,一路追了出去,把球逼到了角落,趴拉着身子,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围着球转圈,嘴里还呜呜地不知叨叨着什么内容。狗的快乐真简单,有吃有喝有玩儿有主人,就是全世界。人类在进化的过程中培育出了高级的智慧,同时也培育出无穷无尽的欲望。这些难以轻易满足的欲望成就了人类文明的高尚,同时也造就了人性里最复杂深刻的情感。它指引着人类走向相互纠缠交织的命运,将人类作为群居社会的属性捆绑得愈发紧密。上帝真是公平的,祂给了我们极大丰盛的物质文明,却隐藏起了破解精神世界的密码。人,注定无法过得舒坦。
真羡慕作为宠物的狗子,它们一生只需懂得爱主人这么一个真理,就可以让它们一生饱享安逸。谢言心想,下辈子能投胎做一只宠物狗也挺好。虽说寿命是短了点儿,但幸福指数是没得说。嘴里衔着球,狗子一扭一扭地小跑步回到谢言身边,把球吐进谢言手掌里,然后“汪汪”两声,示意谢言继续丢球不要停。谢言摸摸它的绵绵脑袋,再挠挠它的下巴。狗子发出舒服的哼唧声,趴倒在地翻身亮出粉嫩的肚皮。第一次有狗向谢言亮肚皮,谢言开心地笑了起来。伸手摸摸那柔软的小腹,软绵绵的特别舒服。狗子咧开嘴,舌头耷拉在嘴巴外,岔开一个满足的大笑。这就是撸狗的乐趣啊!谢言激动地和狗子一起嘿嘿笑起来。
“馋馋!”
馋馋听到主人的呼唤,翻身起立,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翻飞的后退,灵巧地蹬地,一眨眼就跳进了主人怀里。
“想死我们家馋馋了!”
张毛毛抱着狗子来回揉着,脚边放着她随身的行李。谢言站起身,远远地看着这一狗一人,相聚时的欢乐。馋馋发出快乐的呜呜声,尾巴摇得比风扇还快。张毛毛搂着狗子,又亲又抱。谢言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招呼时,酒店的管理员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馋馋妈回来啦!”
张毛毛放下馋馋,跟着管理员走向大堂旁的接待桌办结算手续。馋馋显然还没和久别重逢的主人亲昵够,围着张毛毛上蹿下跳。张毛毛害怕踩着它,小心翼翼地往前捡着步子往前挪,实在迈不开腿。
“你来帮我抱着它。”
头也没抬,试图继续往里走。谢言见管理员忙着取记录本去了,才意识到张毛毛是在跟自己说话。她赶紧上前,将狗抱在怀里。
“馋馋上周就没狗粮啦。”管理员一边查记录,一边说。
“那你们给它吃的什么呀?”
酒店主要提供宠物寄养和训练的服务,顺带卖一些玩具和零食,不提供宠物主食。馋馋没了狗粮,酒店是没有主食提供的。
“幸好你朋友来了啊!”管理员努努嘴,示意谢言,“刚好她过来,给馋馋买了吃的来。”
张毛毛转头看谢言,谢言立马低头看馋馋。她不好意思和张毛毛对视。今天来这里玩儿,也只是想来看看馋馋,并没有特意来巧遇张毛毛的企图,毕竟她并不确定张毛毛哪天回来。
办好交接手续,结算完费用,张毛毛走过来,向谢言伸出手,谢言赶紧将狗子交回主人怀里。张毛毛抱着狗跟管理员道了谢,径直向外走去。谢言见状,拿起她放在地上的行李,跟着一同出了门。走到酒店外的停车场,张毛毛先把狗子放进了车后排,自己上了驾驶位,打开后备箱。谢言将行李小心地放进后备箱后,绕到前面上了车。两人一路无话,开到小区门口有车在排队,张毛毛停下车。谢言清了清嗓子,感到有些莫名的尴尬。她动了动屁股,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氛围,却又不知道说啥。幸好馋馋这时懂事地从后座挤了过来,一颗大脑袋从座椅的缝隙中冒了出来,伸出舌头,舔了舔谢言的脸。
“哎呀,馋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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