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不错的。所以和海螺有什么关系?”虽然十分感慨,但乔伊的疑问丝毫没有得到解答。
安东尼奥停下笔,皱着眉头用笔尖在一根树枝上点了点,“我发现,树枝分岔出细枝的形状和树枝相对于树干的形状很相似。就像是一种缩小版的循环。我昨天到海边散步,突然看到了海螺的螺纹,发现它也具有这样的特征。仿佛是一种自然界无处不在的法则。但这种规律……我还没有研究清楚。”
哦,分形几何学啊。
这个时代还未兴起的学科。
乔伊拿起一只炭笔,随手扯过来一张纸:“的确,树枝、海螺、雪花甚至人体结构等等,都有这样的规律——无限复杂的自相似结构。”
“自相似!”安东尼奥眼前一亮,“我懂了。迭代。”
乔伊默默放下笔。好的,他又懂了。
反正她当初也只是出于兴趣看了些相关资料,其实对分形几何学懂得并不多。那么,接下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乔伊,我发现你什么都知道。”少年忽然抬起头,探究地看了乔伊一眼。
乔伊心头一跳。自己是不是泄露的太多了?
这个时代的女孩子基本就是从家庭教师那里学学钢琴、画画和钩织,培养的目标都是成为贤淑优雅的妻子和母亲。
她在心里戒备起来,他想问什么?
“你上过学吗?——你们学校的老师一定很厉害。”安东尼奥惊叹道。
啊。乔伊有点想笑,那确实是很厉害。
毕竟,我们的老师里有麦克斯韦、薛定谔、普朗克等等大人物。还有你。
“小姐!小姐!”艾达惊慌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
乔伊现在听到她的尖叫就下意识发慌。她已经很多次试图告诉艾达遇事别慌,正常说话她也听得见,但女仆小姐总是难以改掉这个习惯。
就连紫牙乌都抬起头,不满地冲着门外“喵”了一声。
“又怎么了?”她提高声音问道。
“伯爵府的仲夏夜舞会!您迟到了!”
乔伊:“……艾达,虽然迟到不是美德,但也确实不值得大惊小怪。”
她问安东尼奥:“你真的不去吗?伯爵也邀请了你。”
“不想去。我对立柱的样式有些灵感了,不能被打断。”
啊,真幸福。不想去就可以不去。乔伊突然觉得搞技术也挺好的——应酬随心所欲。
不像她,哪怕最近去的社交场合太多已经犯了社交恐惧症,但为了生计,还是得硬着头皮去舞会上找茶包的买家。
“行吧,那你继续忙,不打扰你了。”
那一抹湖蓝色的倩影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工作室再度被一片安静笼罩。
“喵——”
紫牙乌拖长了声调,柔柔叫了一声。
安东尼奥转过头,一人一猫对视了片刻。
然后,他试着伸出去,回忆着乔伊的样子挠了挠紫牙乌的下巴。
猫咪舒服地眯起了眼睛,两只小耳朵往后抖了抖。接着,它十分自然地爬到了少年的肩头。
这样就没法工作了。安东尼奥想了想,伸手到一大堆层层叠叠的画夹中,准确无误地抽出其中一个来。
打开画夹,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肖像画。闪光的蓝裙子,乌檀木般的长发,雪白的面纱。
底下还有几张纸,但他并没有再去翻开。
少年坐在环形工作台的中央,看着这幅肖像有些出神,拿着炭笔的右手下意识地开始转笔。动作十分流畅,一看就知道是老手。
他想起刚才造访的那位不速之客。
一脸阴沉的小少年毫不客气地坐在屋子里唯一的沙发上,上下打量他和他的屋子。那目光莫名得让安东尼奥感觉自己像是一幅画——而眼前这位过分年轻的名画鉴赏家在检查自己是不是一幅赝品。
虽然黑发少年身后的两个大汉身材魁梧,有着极强的压迫感,但安东尼奥并不害怕。
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仇人,也并非腰缠万贯让人眼红的富豪。
他只是默默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乔伊,不会让别人来他的工作室。
嗯,还是瞒着她好了。
“安东尼奥·高迪,是么?”少年冷冷问道。
安东尼奥点点头,“建筑师。你是?”
“乔伊是我姐姐。我是阿隆索。”这是姐姐特别交代让他用的化名。
哦,明白了。安东尼奥轻松地想道,那应该不算“别人”。
她的弟弟么?那么就是……他在心里笑了笑。
“听说你是乔伊的建筑师?”
“是的。”虽然还没开始。而且她也不打算给他钱。
“你还住进了她的房子?”
安东尼奥开始觉得,这对话似乎有哪里怪怪的。
他想了想,微笑起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小少年显然被他的反问气到了:“你凭什么不告诉我?她可是我姐姐!”
安东尼奥耸耸肩:“我也有兄弟姐妹。但我从不会关注谁住进了他们的房子。”
小少年被噎了噎,一副十分愤怒又无处发作的模样。
他不说话,安东尼奥便神态自若地继续研究树枝分岔的角度和比例,只把他当空气。
好半晌,少年阴沉地憋出一句:“高迪先生,我有办法可以查出你的所有信息——所有黑历史。所以,别跟我耍花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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