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如林拥有专属的保姆车,从酒店开到外景地不过四五分钟车程。这一路上,助理需要与他核对接下来的拍摄安排——今天会有夜场戏,但不算太晚,八九点钟就能结束。
抵达现场后,徐如林并不急着下车。不一会儿,几个满头大汗的化妆助理拿着工具进了车厢,开始为他黏贴假头套;而陈助理又抓紧时间与徐如林对起了台词,真是片刻都不得空闲。
半小时后,徐如林终于换好了戏服进入片场。陆离与陈助理也各自提着家伙下了车,两个人像太监似的,在徐如林身后亦步亦趋。
下午的戏在棚内进行。这是海岭城内规模较大的一个棚,四五层楼的高度、一千多平米的体量,让室内空调成为了花销不起的奢侈品。而更可怕的是,头顶高处那几排明晃晃的大灯,好像烧烤架下面的炭火,晒得人直往外冒油。
陆离也在三伏天拍过古装,知道这种闷热无风的大棚一般在四五十度左右徘徊。尽管剧组在地上摆了不少干冰,又用风扇一刻不停地吹着,可惜降温效果依旧是杯水车薪。
这才进场五六分钟,陆离的额头和后背已经沁出了一层汗珠。可他根本就顾不上自己——徐如林正在与其他演员对戏,他必须端着风扇随侍在侧。
也许是考虑到气温和演员情绪,下午的戏大体以短平快为主。执行导演简单说完了戏,演员试过几遍后就正式开拍。
这时的陆离总算有了点儿空闲,他悄悄走到监视器后面,还没站稳,就被陈助理过来一把拽走。
“没事别和其他人交流。”
陈助理将他带到稍远的大柱子后面,低声耳语:“徐老师不喜欢太能来事儿的人。”
陆离赶忙表示自己只想看看监视器里的画面。可他又转念一想:徐如林讨厌的应该是有人借着当他助理的机会与剧组的其他人搭讪;在他眼里,这恐怕算是一种变相的“吃里扒外”。
一边想着如何利用别人,一边又要提防着被别人利用——在这个圈子里,真是想得越多的人活得越累。
第一场戏拍得还算顺利,导演喊“cut”之后,现场顿时喧闹起来。导演拿着取景器调整机位;灯光、摄像组跟着挪动位置;暂时没事的工作人员则扑向重新打开的鼓风机周围,像原始人类膜拜太阳那样膜拜着融化中的冰块。
而某些拿着架子的演员就尴尬了,只能依靠着自家助理赶在补妆之前,送上各种降温的物品。
按照陈助理的指点,陆离从小冰箱里取出矿泉水倒进玻璃杯,又在杯口按了一片柠檬,最后插上吸管、套好杯套送到了徐如林面前。
徐如林正在和女三号抱怨着棚里的酷热,忽然感觉背后吹起了一阵凉风,他回头,发现陆离依旧高举着微型风扇,而清凉的秘密则来自于风扇前方的那一小盘碎冰。
也许是因为“私人订制”的凉爽带来了好心情,又或许是女三号半真半假的羡慕产生了化学反应——从这时开始,徐如林对待陆离的态度总算是有了点儿好转。
下午五点左右,棚内戏终于暂告一个段落。大部队返回酒店用餐,然后稍事休息,晚上六点半继续夜场的拍摄工作。
这是一个规模异常庞大的剧组,内部共有三支分工、进度互不相同的摄影队伍。下午徐如林所在的是b组。今晚的夜场ab两组合并,徐如林即将与沈星择上演精彩的对手戏。
当傍晚的光线完全稳定之后,陆离跟随徐如林走进了外景戏的拍摄地——“山神庙”。整片场地外已经围起了警戒线,还配有保安巡守。院子里则摆满了道具和机器,几盏炮筒似的镝灯将庭院里照得雪洞一般明亮。
徐如林开始补妆,陆离负责拿着风扇和剧本。一时无事,他的眼神就开始四处游离,很快就发现了沈星择。
今晚计划拍摄的是几组暗杀戏。沈星择饰演的锦衣卫缇骑,偷袭徐如林饰演的王爷失败,负伤潜逃。正在与他对戏的是女明星王安榴,虽然去年刚刚升级做了一对龙凤胎的母亲,但看起来依旧如同少女一般清甜美丽。
陆离远远地看着那两个人,不得不承认如画一般养眼。他继而想起,沈星择原本就是男女不拘,说不定有朝一日也会娇妻柔子在怀,尽享天伦之乐——而那肯定又是一段所谓的“娱乐圈佳话”了。
那么自己呢?是不是还会有另一个人,在不久的将来等待着自己?
不知为何,陆离竟没有半分的期待感。他正恍惚出神,徐如林冰冷的声音突然闯进了脑海。
“你在看什么?”
“那边……”陆离赶紧随便找了个借口,“有几个群演我好像认识。”
徐如林倒也真信了:“你当过群演?那又为什么要改行?”
“群演收入太少还不稳定,我想多赚点学费。”
“读什么学校?”
陆离犹豫片刻,自豪感毕竟还是占了上风。
“我想上中影。”他说,“可是学费很贵。”
“……中影?”
徐如林轻笑了一声,毫不掩饰的轻蔑。陆离不知道这种轻蔑是针对他本人,还是针对中影这座学校。他也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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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如林的戏被安排在了今晚的第二场,第一场是男女主角的感情戏。
午休时陆离偷偷看过剧本:剧情应该是行刺失败之后,沈星择负伤躲进破庙,王安榴为他包扎。孤男寡女患难与共,就难免要延伸出一段绮丽的感情戏来。
两个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演员了,这种程度的表演还不至于尴尬到需要清场。虽然镜头里只有两个人,可是破庙里里外外却挤着几十颗脑袋,场面真可谓壮观。
徐如林还在和他那套繁复的戏服做斗争,陆离必须为他提起背后的长发,因此没空、也没兴趣去凑这个热闹。
反正聚光灯下的一切都是虚假的;而唯有他才知道,当沈星择真正想要亲吻一个人的时候。他的嘴唇会比体温更热一些,柔软得出乎意料,而且一旦接触,就很难再摆脱。出于恶意,陆离曾经不止一次地使用“水蛭吸血”来形容。
而那些呈现在摄像机镜头前的吻却又是另外一个模样——更像一件包装精致完美、却毫不实用的洛可可装饰品。
大约十分钟之后,破庙那边逐渐喧闹起来。看起来这场戏应该算是过了。徐如林这边也已经收拾停当,走过去准备上戏。
陆离跟在徐如林身后,刚迈过门槛就看见沈星择在角落里补妆。
妈的,嘴角上还有女人的口红印。
沈星择刚从助理手上接过纸巾,忽然感觉到一阵冰冷的视线。他扭过头,看见七八步开外的破庙门口站着两个人。
从庭院照过来的光亮勾勒出他们的剪影,身穿古装的应该是徐如林,而徐如林身旁的那个人,无论走路的步态,还是举手投足的姿势,都带着一股诡异的既视感。
怎么可能……!
沈星择用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剪影已经变成了实实在在的人。
是陆离,却又不是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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