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
蒋心莲松了口气,话题打开了,也就好了,她走到桌边,坐下,推心置腹的说:“延程,阿姨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什么品行什么性格,阿姨都一清二楚。你啊……”
蒋心莲怜爱的看着他,眼睛泛酸,她说:“你啊……一转眼也长这么大了。阿姨还记得你刚出不久,小婉带着你回来,你不哭不闹的样子可讨人喜欢了,哪像那时候曦曦,你和她就差一个月,可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可会闹了,长大了点才乖起来。”
林延程哪记得那时候的情景,只是听蒋心莲说着,那些场景仿佛活了,他能想象。
蒋心莲继续说道:“这些年不容易吧?可我家延程啊,一点都没长歪,一直都是这么优秀。曦曦说她的功课都是你教的,也是辛苦你了,自己读书那么累还要管她。她小时候成绩真的不好,你也知道,为了成绩的时候她爸发了多少次火,我和她爸都没什么文化,一二年级还能督促点,到了初中就完全没办法了。看着她考上高中,考上大学,我们心里头是真的开心。她这丫头你也知道,总是想一出是一出,没个安静,做事冲动,就跟她爸一样,从小到大,有你陪着她玩,阿姨真的很放心。你还记得三年级时吧,她为了采桑葚,摔河里,我看她满身泥回到家时真是把我半条命都吓出来了,还好你会游泳,把人捞了出来,现在想想还是挺好笑的。”
这件事林延程记得,岑曦爬上树,没稳住,咚的一下从树杆上落到河里,那水说深不深说浅不浅,但还是把他吓了一跳,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回到岸上后,两个人看着对方头上的水草和田螺,笑了老半天。
林延程现在想起当时岑曦的滑稽模样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蒋心莲真是边笑边哭,她说:“就她这种性格,以后到了社会上肯定是要吃亏的。阿姨也想过,她以后会做什么工作,会嫁给什么样的人,有时想着想着,会很担心。你们要在一起,阿姨不反对,我也刚刚和她说过了,要她想清楚,别后悔。也许这话你听了会伤心,但阿姨如实和你说,我心里头最担忧的是你们的以后,小婉去的早,你那个爸爸又那样,你们以后只能靠自己。阿姨和叔叔这辈子注定只能这样了,给不了你们什么。曦曦是阿姨的心头肉,作为母亲,很希望她能一辈子顺风顺水,过的好。你明白我说的吗?”
林延程点头,“阿姨,我都明白。这一点我考虑过,虽然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定,但我有做计划,我和曦曦说过的。我想,以后做医生是个很稳定的工作,再加上妈妈给我留的钱,我觉得我能给曦曦一个比较安稳的生活的。”
蒋心莲看着这个拔高的少年,也不过十九岁而已,说的话,做的事,思虑的事情,却超出了这个年龄。
她没办法再说这个话题了,她的眼泪流了出来,止也止不住。
人都是有共性的,眼前的孩子也是别人家的心头肉,也是家里人的希望。
蒋心莲抹了把脸,哽咽道:“延程啊……阿姨不过多干扰你们,就希望你们两个能好好计划未来,我知道曦曦心思没那么稳,总归是你带着她。你们又马上要去上大学了,要离开这里,隔着这么远的路,有什么事情我们也没办法第一时间赶到。女孩子出门在外总是更危险,这一点,你要答应阿姨,好好照顾曦曦,好吗?”
“阿姨,我会的。”
“阿姨知道,知道。”她点点头,像自问自答似的。
林延程眼眶也有点热,他感受得到蒋心莲对他们的包容和疼爱,是很久违的感受。
躲在楼梯口的岑曦双手背在腰后,望着窗户外面的云霞,吸了吸鼻子,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是她记忆中的夏天,不曾变过。
枝繁叶茂的杨树为蝉鸣做掩饰,那淡紫色的花落满了小河,花香四溢。万物染上青翠的颜色,闻着阳光肆意生长,而那漫天的白蝴蝶是所有孩子心中的希望,带着他们天真烂漫的想法飞向远方。
累了倦了,在日暮时分,有母亲的呼唤,用一种宠爱又嫌弃的语气责怪你玩了一身泥巴。
然后父亲从外归来,一家人围着饭桌,说着所见所闻。
…..
比起蒋心莲,岑曦更担心岑兵,她有意想先瞒着爸爸,但蒋心莲觉得没必要。
在岑曦印象里,岑兵是个刻板,冲动,偶尔又很煽情的人。
她没有把握他会同意,也许他还会吃惊于她的早恋,震撼于对象还是林延程,也许他想不明白,然后不允许她和林延程在一起。
岑曦不知道怎么和岑兵沟通,她似乎和父亲从来没有好好交谈过。
小时候,岑曦还是很愿意和岑兵分享的,即使父亲在她心里是个容易发火,让人害怕的人,但那是父亲啊。
可当她分享的得不到回应时,她就不太愿意再和他说了。年轻时的岑兵有着傲气和臭脾气,不给人留情面,对自己女儿也是。
那时候学校里组织春游,要交一百块钱旅游费,因为是去过很多次的公园,岑兵就不想让她去,但最后还是尊重她的想法,交钱让她去了。
小朋友去玩总是开心的,回来后岑曦笑嘻嘻的说:“其实那儿也没什么好玩的,就是——”
话还没说完,被正在做饭的岑兵打断,他说:“没什么好玩你还硬要去,你别和我说了,我不想听。”
她的心被浇了一盆冷水,她没了声,上楼。
她踩着阶梯,数着数字。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和岑兵分享过自己的世界。
岑兵爱她的,她知道。可是长这么大,好像关于岑兵的事情,总是坏事记得比较多,比较深。
他还是给她留下了太多难以磨灭的阴影,即使现在的岑曦能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去理解。
可能父亲的爱总是粗糙和深沉的,不善于表达,不懂换位思考,用最直白最粗鲁的方式展现。
她和林延程的事情最后落在了蒋心莲头上,由蒋心莲先去探路。
岑曦忐忑的等待了一晚,第二天醒来时岑兵已经去工作了。他的手臂还是会酸痛,但休息了一年,他没办法继续待在家里无所事事的度日,他是一家之主,有很多责任需要他去扛起。
情况比岑曦预想的好很多,蒋心莲也说的很轻松。
岑兵听到后确实愣了很久,那脑瓜子像进了浆糊,百思不得其解,最后重重叹气说:“哎,随便他们吧,女儿大了,哪里管得了,再说了,延程那小子以后可得有出息。随便他们,随便了。”
这种随意的态度让岑曦不敢相信。
蒋心莲说:“别看你爸很古板,其实他对你啊,一直都是很宽容的。我也老是和他说,给他科普科普什么叫潮流,你看你穿的衣服买的东西,他说过你一句没有?今年家里什么情况你都了解,他还不是纵容着你。当然,我也和他说了,没有延程,你连高中都考不上,然后他一想到你考上了好大学,心里美着呢,就不想管你们了。”
这大概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蒋心莲会多思多虑,但岑兵接受了这个事情后就不再想了。
喝了点酒,还在饭桌上开岑曦玩笑,说让她明天把延程叫过来,拼拼酒。
岑曦看着他,心头涌上一股酸涩。
这是她这辈子最复杂,最难以言说的心情。
感激,放松,心疼,懊悔,意外,无法改变的厌恶。
她对她的父亲,实在没法用三两句话说清。
那天吃完饭后她和林延程去小路上散步,和小时候一样的路,只是从泥路变成了水泥路,更干净更规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