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身靠进靠背,整个人沉入黑暗,他闭目养神。
前面的小汪问他去哪。
沈今白没答。
脑海里将能去的地方过了一遍,得不出答案,他只觉得烦躁。
最后,他给小汪下了班,自己开车往桐城去。
到疗养院的时候,已是深夜十一点。
巡房的小护士见他这个时候出现,很是惊讶。
沈今白询问这几日的康复情况。
护士也如实转告赵医生的话:“现在病人已经好转大半,可以给她看一些有从前美好回忆的东西,比如礼物、照片之类的,都可以帮助心理正常情绪的调节和恢复。”
沈今白颔首。
从前他母亲病情严重的时候,怕看见受刺激,家里的照片全让齐妈收去了地下室。
护士交代完事项,赶忙引他进去:“您进去吧,病人刚巧还没睡。”
门被推开,里面家具齐全,边边角角都被贴上了防撞泡沫,四周墙壁也不是瓷砖而是一种充气后有弹性的减震墙纸。
侧面一扇窗,窗帘严严实实盖着。
他记得自从几年前母亲转住到这里,这个窗帘从没拉开过。
这样的房间,多是给有严重自杀倾向的精神病人住的。
沈今白目光看向病床上,一个瘦削苍白的身影正靠在床头看绘本。
女人面容温婉,说五十岁合适,说四十岁也不违和。
她皮肤有一点隐约细纹。连年病痛让她容色更容易憔悴,但仔细看骨相,便知年轻时是位美人。
白色被褥盖到胸前,蓝白色的均码病号服宽大一圈,沈湘两手都伸在外面,一只手上还扎着滞留针,用来每天输入营养液。
他阖上门走过去:“妈,您还没休息?”
“没,医生刚来送药。”沈湘从绘本里抬头,见到他来,下意识看眼墙上的电子钟,有些惊讶,“你怎么现在过来了?”
“最近忙,刚好今天有空,来看看您。”
沈今白拉过边上的软椅坐到床边,看见床头柜上医生送来的一次性小塑料药盒。
从之前的两颗变成现在的半颗,药量在减,也就说明病情一直在恢复。
赵医生也说,如果一切顺利,可以在九月前转院。
沈湘瞥他一眼,直接戳穿:“有空还需要深更半夜来?”
沈今白哑然。
他其实每次过来和母亲说不上太多话,平常沈湘不犯病的时候,和后面养老院的爷爷奶奶们一块看书练字跳舞,生活过得可比他丰富多了。
沈今白腿分开踏在地板上,手肘抵着膝盖,手掌扣在一起。
这两个月来胃上一直不舒服,公司里一大堆事牵着,也没抽出时间去看医生。
他起身去饮水机那接水,温水入腹,不适感才缓解几分。
沈湘看他情绪低沉,“你好像最近心情很差。”
“还好。主要是公司事多。”
他手里股权占比不高,想凭这个进董事会还是困难了些,因而只能在公司项目上下功夫。
“不是工作吧,”沈湘放下手里的绘本,“你是不是失恋了?”
沈今白倚坐在桌沿上,手里拿着水杯,听着母亲嘴里蹦出这两个词,思绪一时怔忪。
今天下午,他特地推了应酬去参加江艺大的毕业会。
人见是见着了。他的小姑娘从自己身边走过,余光都没瞧他一眼。
结束后他在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堵住人。
沈湘却耸耸肩,直接开口:“喜欢就追回来呀。怕什么?”
“……如果是,我做错了事呢?”
“做错了改呗。指哪改哪。”沈湘说,却又一下顿住,“你不会是出轨了吧?”
沈今白蹙眉,不悦地喊一声:“妈。”
“有照片吗?给妈妈看看?”沈湘来了兴致,“是哪里的小姑娘?长得怎么样?做什么工作的?”
沈今白思忖片刻。
想起那天宋皎皎在江边哽咽着质问他的那些话,还是从兜里掏出手机,翻到上次在她家里顺过来的两张照片递过去。
沈湘现在已经有些老花眼,她接过手机,往远处拿了些才看清楚。
是那张宋皎皎一个人站在□□前的照片。
“怎么还拍的人家小时候啊?”她笑话他,“偷拍的吧?”
沈今白想起那天,不由勾勾嘴角:“差不多。您往后翻。”
沈湘往后翻一张。
熟悉的年轻面孔出现在眼前,双眼微微睁大:“这……”
她看着照片上穿着芭蕾舞裙的一大一小的人儿,很是意外:“我竟然还和她照过相?”
“这是几几年的事?我都记不得了。”沈湘惊喜地问,“她也是学芭蕾的?”
“嗯。江艺大的,也是您粉丝。”
不知是因为相同职业的缘故还是因为沈今白这句话,她对照片里的宋皎皎好感度一下拉满。
沈湘又笑问:“她甩的你?”
沈今白眸色微动,沉默下去。
沈湘复又瞧一眼手里的两张照片。
虽然是小孩子模样,但长相清丽灵动,笑起来时那双眼像会说话一般,一看就是天生的美人坯子。
她莫名觉得,自己儿子栽这姑娘手上,不冤。
沈湘将那张两人合照放大,她看着那时正处壮年的自己,目光很是怀念:“你们究竟发生什么事,妈妈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