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不想理我了吗?”他问。
郁梨回过头,少年已经将头上的外套扯了下来,头发被外套盖的凌乱,爬起来的动作仓促而不知所措,只是将她的手抓的更紧了一点。
在被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之后,还能表现的那么恶劣,恶劣的让人生气。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表现出了年龄不大的男孩子的一面。
“如果不是你同学电话打到我这里,我确实不想理你。”
“……你找到我了,就不能再把我随便丢掉。”语气像一只即将被遗弃的流浪猫。
“我找你?”郁梨轻笑,“难道不是你设计好的,刻意告诉他们我的行程,刻意把手机落在教室,刻意让你的同学发现你最近都在和我通话,刻意让我找到你吗?”
夏奇垂眸。
“有意思吗?你到底在玩什么,我现在连你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敢信了。”她问,“夏奇,你真的是因为我配音好听喜欢我?”
“不是。”夏奇像气球一般瞬间泄了所有的气,颓丧般地垂着脑袋,不看她,“不是,我只是……因为你帮了我。”
郁梨拧眉不解。
他自嘲般地笑了下,“这个逻辑是不是很奇怪,你帮了我,我反而要恩将仇报设计你。”
“是。”
郁梨见他似乎更加丧气,终于还是于心不忍道,“说说看,你是不是有你的理由。”
夏奇抬眼看她,有些诧异的笑,仿佛在说“你还是这么可爱”,眼神又有点不自知的柔软。
没等郁梨生气,他就适可而止停下来,和她说了一段故事。
他出生在一个奇怪的环境,母亲和前任丈夫离婚,就迅速又结了一次婚,这任丈夫比不上前任有钱,可是也能提供她较好的生活,忍受她娘家被贫穷逼疯了的嘴脸丑陋的亲戚。
后来他出生了,出生的日子非常尴尬,以至于让他的生父怀疑他是不是母亲前任丈夫的儿子。
郁梨感觉像在听曲折离奇的小说故事,甚至感到一丝荒谬。
“可以验dna啊。”
“验过了,没有用。”
这大概是她的报应,用了太多心机,现任丈夫虽然在其他事上包容她,在她全然清白的情况下,反而一直怀疑她用了手段做伪鉴定。
他的出生没有带来任何幸福的因素,反而让他父亲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这和他母亲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所以她又离婚了。这次是她主动提出的。
离婚之后,她就将夏奇的姓改成了“夏”,这是她前任丈夫的姓。
这无异于火上浇油。
“这大概是她做的最有骨气的事了。”夏奇冷哼。
拿这件事和他生父较劲,连她最喜欢的钱拿少了都不妥协。
饶是郁梨一向不会批评长辈,在听到这样不靠谱的母亲之后也是瞠目结舌,一时连句最寻常的“你妈妈还是爱你的”的安慰都说不出来。
“那样的环境我真的很讨厌,还记得很小的时候,我收拾了一个行李,说要去找哥哥。”他看见她惊讶的目光,笑道,“我有个哥哥,同母异父,但那时我不知道其中的区别,只知道妈妈对我说过有个哥哥,其他的没有说太多。”
“那会儿太小了,说是收拾行李,就是拿了一个玩具包,往里面塞了什么都记不清了。我自己也忘了怎么找到的他。他在上学,我就在校门口等他出来,一直等,一直等。”
“照片里的那个人就这么从校门口走了出来。”
幼年的孩子,抱着小小一个行李箱,在纷纷扬扬的小雨中,紧张地踮起脚,努力够上他的视线,用小心翼翼地语气向他介绍,“我是你的弟弟。”
而照片里的哥哥只用陌生的,冷淡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说了声“我没有弟弟”。
“我能理解。”夏奇回忆道,“她大概从来没跟他说过我。”
只是现在能理解而已。
郁梨可以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些什么,在他还那么小的时候,也许经受不住这句话的打击。
这让她不禁对他那位哥哥感到了一丝不舒服。
她不信对方会不知道,除非他对他的母亲没有任何感情,否则他总是能在关注母亲的时候,得到这样的信息。他只是不想认这个弟弟而已。
虽然这也不能全怪那位哥哥,可是郁梨认识的人是夏奇,在感情上自然会偏向她认识的人。
夏奇又絮絮叨叨,没头没尾的讲了许多,郁梨听着听着,在来之前还警告自己,一定要保持住的怒火渐渐散了。
他最后道:“我大概是遗传了她的基因,想要什么,总是忍不住会去算计。我不信我天生就能得到这些。”
“学姐……”他垂眼道,“真的对不起。”
郁梨心软了。
其实他说的没错,如果不是有巧合,有设计,她也许根本不会和他有交集。他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价值观与别人不同,不能全然怪他。
而且除了欺骗,他其实没有伤害她,反而对自己更为心狠。
郁梨的一个缺点,同样也是她的优点,就是她能够对人的境遇感同身受,她很容易会产生同理心,因此耳根子很软,心也很软。
这不是她在学生会磨练之后,就会改变的个人特质。
“以后,尽量别再这么做了。”
“我知道,我只是……那天听你承认自己是我的姐姐,我就不想放开你。”最后一句话,他垂着眼,说的轻之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