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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出那条狭缝时,外界黑暗寂静依旧。
年轻人在前方引路。尽管他声称自己并没有来到如何这里的印象,表现出来却比实际找到这里的囚徒更熟稔——不过,严格论起来,后者也不过是在无数条岔路中好运找到一个裂口罢了。
囚徒跟在后面。他有些微出神,因为无数词句、无数个崭新的概念正在他头脑中翻涌,像一锅沸水中沉浮的内容物。
法师——安缇斯,对他说了很多。关于囚徒自身,关于法师自己,关于这个世界。魔法。这是其中一个。受造祭品。另一个。然后是更多的:灾祸。荒废的世界。很久以前。国家。遗迹。生者,死者,活死人,害兽……
“我出来也不久,知道的东西有限。”法师是这么说的。然而,即使是作为常识和传说的知识,对一个毫无相关记忆的人来说,想要充分理解,也需要花费相当的功夫。囚徒竭力回想着那些词句,感觉如同在意识中挤压留存一抔沙砾,让他的头脑微微胀痛。
而沙砾仍在止不住的从他指尖流走。
他有些焦躁,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法师忽然停住。黑暗中两个人轻轻一撞,囚徒这才惊醒过来。
抱歉。他想说。
“在想我说的东西?”法师问。
他怎么……囚徒有一瞬间疑惑。然后他记起来,按着方才的说法,他的焦虑也会为法师知晓。
我大概吵到他了。囚徒想,感到一丝掺杂惶恐的歉疚。
“别想太多。”法师说,“都是些常识,等你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住上几天,多半也就了解了。”
离开这里啊……
对一副已然过度活跃的头脑,这个词勾起了新一片琐碎的联想。散布的聚集地。危险的社交。还有刚刚定下的那份口头合同。法师提议的声音从囚徒回忆中跳出:“门是关着的么?那就帮我做一件事吧。帮我找一件东西,然后我想办法帮你打开通路。”
他答应了这个提议,不仅是因为想出去,还因为……
“喂。”
一只手点上他的小臂,又飞快地撤走。囚徒意识到自己又出神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注意集中。
“头一次见到这么容易胡思乱想的空腔。”法师说,“我一直以为好奇心会先于记忆被抽走——说起来,你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对吧?”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囚徒茫然地摇摇头。
“介意我给你起一个么?”
他摇头。
“那就叫卡尔奈修。”法师说。他解释道:“我对怎么称呼你没有偏好。不过,从施法者的角度来说,一个受认可的名字有助于我将你锚定为目标。”
囚徒点点头。
于是法师没有再说话。就像驻足时一样安静地,他重新迈开脚步。囚徒——卡尔奈修跟上去。又走了好一会儿,他才忽然模糊地意识到,即使失去了大部分常识类的记忆,但他似乎还记得,即使在魔法以外的方面,名字的意义都相当之重。
这样真的好吗?他感到一丝隐隐地踟蹰。
……
在不知道多少次转弯后,那片管道交错的空间重新出现在他们眼前。
不同于撞见法师跌落时的惊愕,这一次,卡尔奈修总算能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尽管浓郁的黑暗无时无刻不在阻隔视线,但仅在视野可及范围之内观察,敬畏也已悄然出现在他心中。
那样巨大而厚重的石材,贯穿那样深远的高度……
他从记忆中提取法师的讲述:在世界尚未荒废之前,超过百年的时间里,先后有几千个人来搭造这座建筑。法师们主持了这项营造,作为他们宏伟力量的彰显。而当荒废到来之际,当魔法变得扭曲——
“那边。”安缇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真得谢谢你,如果你没有出现的话,无论如何我都应该已经死了。”
卡尔奈修顺着他的示意看去。一开始什么也没看清,但不过片刻,囚徒便察觉到,黑暗中隐隐似乎有什么在蠕动……游荡的不同于行尸的健壮人形。
——这里曾成为批量制造祭牲的试验场之一。
从同样的高度摔下来,对法师而言那是足以致死的重创。但对本该摔得更狠的空腔而言,只需要足够的时间,它们就能恢复行动。
安缇斯说:“梯子就在它们后面。”
他似乎还打算说些什么。不过,囚徒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同样身为在这里被制造的祭牲,如果那些空腔之间并不相互攻击,那么有理由相信,他也不应该会引起关注。
怀抱这种猜测,他向法师摆手示意。
在确认对方理解自己的意思之后,卡尔奈修往前,径直朝梯子的方向走去。
大约四十步后,囚徒站到第一头空腔面前。
他绷紧手臂。以他对自己视觉范围的类推,在这个距离上,对方绝对能够看清他,正如他能够看清那头空腔:脏污的布料之下,是与他体格相近的身躯。
', ' ')('会有什么意外么……?他暗自警惕着。
但正如他所设想的:什么也没有发生。那东西和行尸一样对他漠不关心。他越过空腔往前走,依旧畅行无阻。
一,二,四,五……
他在尸群中穿行计数。七个,最后他数出。有一头在他靠近时正趴在地上。卡尔奈修放任目光探究了片刻,然后他猛然意识到,那东西在舔舐法师遗留的血渍。
一股恶寒从他尾椎升起。囚徒打了个寒噤。他不愿再在这些东西之间停留,飞快地转身回到法师身边,向对方比出数目。
“没有我想的那么多。”安缇斯说。他几乎没有怎么迟疑,“处理掉吧。一个个来。还记得我说的吗?保险起见,务必切断它们的头。”
卡尔奈修依言让出位置。法师往前站了些,囚徒在他身后,拔出那把被赠予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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