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息,道:“我这等圣人,一早便因为不食周粟在首阳山上饿死了,怎么能等到孔孟的时候。”他见她着了道,不禁笑起来。
“你哪里又那么迂腐了?”她忍不住也笑,又不满地横了他一眼。
“明明是你说我不合时宜。”
“我怎么敢。”她小声分辩。
“你可还有不敢的事?”他嘲讽她。
“有。”她当即回答。
“何事?”
她坐得离他远些,说:“前些日子,九郎同我说,将军既然不舍得杀他,也不舍得杀我,那我跟他循规蹈矩实在可惜,便不如索性……可我说‘不敢’。”
“他既然不要命,你为何不敢?”卫渊并不恼,饶有兴趣地询问下文。
“当然不敢。”她正色说,“我怕有人伤心。”
“谁?”他故作不解。
“还有谁?”她薄嗔着看了他一眼,“既然无人伤心,那我当真与九郎试一试去。”
她作势要走,他却牵住她的手臂把她拖回身边。“放肆。”
她被他捉回身边坐着,索性百无聊赖地倒在他膝头。
“他还跟你说什么了?”卫渊一边翻阅着手中的公文一边问。
“九郎说,天下男子各有兴味,我只试过你实在可惜。”
“什么混账话!”他冷哼一声,片刻又问,“你这样如实供述,不怕我生气?”
“你这个人,若是我不如实供述,你才会生我的气。”她十分明白他的秉性。
他粲然一笑,专心阅读起手中公文,不再开口。
“所以——”她试探着开口,“——你会觉得天下女子各有兴味,如今只有我太过可惜吗?”
他沉默了一会,答:“会。”
她当即坐起身来,却一反常态地抿着唇不说话。
他原本期待着她的反击,见她果然认了真,便又开口问她:“小鸾错过天下男子,会觉得可惜吗?”
她十分恼怒,气冲冲地答了一个“会”。
“那小鸾为何不试试九郎?当真不敢?”
她想了一想,回答道:“因为我并不喜欢他,何苦费心。”
他闻言笑了笑,重新开始批阅公文,直到她即将失去耐心时才开口道:“我也是一样。”
“虽然觉得可惜,但的确再找不到小鸾这般妙人。而且——”他斟酌了半刻,“我也的确不想让你伤心。”
她闻言面色略微好转,却说:“我会老的。”
“当然。我也会。”他颔首,一边思考一边在表章末尾写下一句答复,又说,“人生短暂,有千百件事要做,更加不值得为了庸人费心。”
“什么话都教你说了。”她忽然有些鼻酸,在旁默默垂着头。
“并没有一句谎话。”他叹了一口气,“这许多年,你难道不信我?”
“信你。”她也觉得自己未免庸人自扰,终于破涕为笑。
他搁下手边事务,展臂把她揽在怀中。他沉默了很久,终于说:“你一直是我心里的人。”
她埋在他怀中,侧耳听着他的心跳。此刻那样平稳、安宁,却又与她的前十五年不同,仿佛她生来就在寻求这样的时刻。
男女之爱,原本是世上第一等虚无缥缈、可遇而不可求的事物。而他和她,各自坐在累累的尸骨之上,她为着爱,愿意去宽恕他,而他曾夺去她的一切,如今为着这爱,也甘愿把自己的一切偿还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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