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响动往这边看过来,脸上堆起了明显的褶子。双鬓碎发被这样沉闷的黄梅雨季浸染得杂乱卷曲。
她双手搭着膝盖坐在那,显得格外拘谨。一副被生活折磨得苍老又唯唯诺诺的样子。
而她对面,背对着大门看背影是个中年男人。看衣着打扮没那么显老。不过两人显然不熟,偌大的办公室,几乎隔着整张茶几而坐。
两杯热茶摆在面前,腾着热气,却谁都没动。
两人听到声音条件反射站起身,男人一回头,嘴上殷勤叫着小砚总。而女人口音朴实,一开口就是一连串老板。
池颜疑惑地偏头看梁砚成,不明白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不等她表达迷惑,梁砚成手肘微抬示意两人坐下,而后看向她:“让易俊给你介绍。”
特意叫易俊来说并不为别的,是在这之前,他确实已经不记得有这回事了。
如今看到人,才有一瞬想起些许。
易俊接了任务,一一指着其中两人说:“夫人,这位是砚总之前的司机老张。”
一年多前,给梁砚成开车的正是面前这位老张。
那天磅礴大雨,能见度很低。
老张载着梁砚成从梁氏集团往机场高速行驶,车子拐入辅道时或许视野不清,车头偏过没几米,就听一声闷响,轮子似乎轧到了什么东西。
老张撑伞下车查看,没多会儿,白着脸敲响副驾驶禀告易助理:“易助,好、好像轧到人了。”
易俊闻言没敢耽误,立马跟着下车查看。
窗外暴雨如注,车内反倒安静得仿若无事。
梁砚成看完报告抬了下眼,才发觉车子停稳在了路边。他摁下通话键,与前车厢说了几句,没听见回音。正狐疑,易俊浑身透湿地敲了敲后座的窗。
在暴雨中大声喊着:“砚总,车子撞到人了。我在这处理,先安排别的车送您去机场吧。”
梁砚成皱着眉往外看了一眼,从他的角度往外,只能看到歪在一边露出半截的电瓶小车。他按下窗,问:“人呢。怎么样了?”
“好像不太能动,叫救护车了!”
易俊在窗外大声回应。
……
池颜听着易俊缓缓叙述,下意识望了一眼窗外,黑云压着,似乎下一秒暴雨也会如期到来。
女人这时插了嘴,说:“那时撞的是我男人。”
当时情况挺严重的,虽然拨了救护车,但那么大暴雨,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说到当时的情况,女人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后来老板直接用他的车送我男人去了医院。但是太严重了。”
她哽咽:“就这么瘫了,到现在都没能好起来。”
司机老张从旁点头:“是我没看清后视镜就转了过去,我的错。该赔钱的也是我。我还误了小砚总的机。”
家里唯一的劳动力瘫痪在床,对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来说,简直雪上加霜。
这边老张撞了人也没了魂,他找遍身上所有的钱,没凑出完整的手术费。最后只能拿出辛辛苦苦攒下的,供家里孩子读大学的钱。
他两手蹭着裤边,与池颜说话时满脸歉意:“后来小砚总替我出了这些钱。但我工作期间出了这么大的事,就没再敢开车。”
女人吸了吸鼻子,接着老张的话继续道:“当时老板知道我们家都没有保险,说除了手术费,以后会每个月给我们出点赔偿费。”
“当时我女儿赶到医院时,就是老板叫这位易老板带她去办的银行卡。后来每个月都给我们打钱。”她抹了把脸,“到现在都没停过。我男人瘫了多久,老板就打了多久的钱。老板真的是好人。”
池颜将故事听到这,已经有了猜想。
她张了张嘴:“……你是林,杜婧的妈妈?”
女人听到这个名字眼睛瞬间亮了,“是是,您认识我女儿?我女儿命好啊。”
像每一个永远把自己孩子挂在嘴边的母亲,一提到就忍不住与外人说:“她命好啊,现在在有钱人家里,不用过我们这种苦日子。一定是上辈子给她积的福气。”
“好久没回家了,您认识她?”女人喃喃重复道:“那她最近好吗?有没有人欺负她啊?她从小就很乖的。”
池颜紧着一口气,没好意思说现在是你女儿想欺负我。
她生硬地转换话题:“那您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还是瘫着没有进展。”她又垮下脸,“不过多亏了老板人好,不然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从哪里来医药费。您是老板的太太吧?你们一家都是好人,好人有好报,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池颜从小交际圈就没怎么涉及过这些被生活磨得如此苦难的人,当下被她又哭又笑弄得头疼,心里却一层接一层苦涩。
说不出什么感觉,就是好像当你以为最差不过普通渡日,没想到生活之下还有生存。
在这样日新月异的高科技时代,还有人为了生存过的这么难。
她心里憋着一股气,连自己都不明白到底在难受什么。
这股怅然若失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办公室里的人都走空了,只剩下她和梁砚成两人,还没真正缓过来。
她情绪沉闷,抿了下唇责怪:“这点事你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么,你自己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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