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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翼和钟鹤一顺利抵达五楼,楼道间没有遇到感染者,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但现在首要任务是寻找幸存者,那些事情可以暂缓。
五楼的安全门没有关,方翼才刚越过门就被它们注意到了,它们从各个角落朝两人冲过来。杀掉第一波感染者之後,又有其他家伙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接二连三地出现在走廊上。
子弹消耗速度太快,方翼来不及补充。跑在最前头的感染者已经扑过来把他压在墙上,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袭来,它张大嘴露出尖牙咬向方翼的喉咙。
方翼抬起膝盖撞向它的下体,再挥拳重击对方脖子,抬脚用力一踹。感染者飞出去撞倒身後好几个同伴,钟鹤一立刻上前朝那群家伙猛烈开火,一阵火光四射後它们再也没爬起来。
他们跨过地上的屍体,经过中央走廊正要前往病房楼,身後的某间房间却传来重物推移的声响,两人立刻警觉地转身,端枪对准走廊右侧的诊疗室。
那间诊疗室的门口堆叠了两具屍体,门缓慢地滑开,穿着薄外套、蓝色制服的男人单手持枪,从门後小心地探出头,和方翼打照面後,双方不约而同怔了怔。
「是你?」
「南医生?」
「它们都被你们杀掉了?」
「至少目前是安全的,过一段时间它们会再聚集过来。」方翼说。
南斗左右张望整条走廊,确认没有感染者後才拉开门。
他的头发凌乱脸色疲惫,灰色外套皱皱巴巴,似乎被谁用力拉扯过。南斗抬手按着耳朵侧过头好像在聆听什麽。
「没事。这个人我认识。」南斗轻声说。
方翼注意到他戴着一副轻量无线耳机,那种耳机他之前也曾买过,能用於通话,充饱电可连续使用二十四小时。
南斗匆匆结束和对方的通话,敞开门走出来。
「那些感染者有没有咬到你?」方翼没有立刻上前,先问了一句。
「没有。我们一直躲在这间诊疗室里,它们没有发现我们。」
「里面还有其他人?」钟鹤一迫不及待地开口。
「还有三个人,他们在里面。进来说话吧。」南斗一直注意周遭,彷佛随时会有感染者从转角处冲出来。
两人跟在他身後进了诊疗室,躲藏在诊疗室的三个人各自占据了一方,憔悴的脸上都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一个瘦弱的小男孩蜷缩在右侧的诊疗床上,女款的米色风衣笼罩住他瘦小的身躯,他的唇抿成一线,小脸苍白如纸,几乎整个人都埋在宽大的外套底下。
靠近门的左侧角落被高瘦的男人占据了,他神情恍惚,驼着背面对墙壁嘀咕。
神情憔悴的女人缩在办公桌後方的椅子里,方翼进门时她正专注盯着办公桌上的光脑萤幕,方翼看了一眼立刻认出那是毛上尉的妻子杜芊芊。
杜芊芊楞楞地看着两人走进来,两眼眨了眨似乎在确认不是作梦,直到南斗和方翼介绍诊疗室里的人,她才确信这两个大活人不是自己的幻觉,她的双眸一下子亮了起来,表情激动地绕过桌子朝他们走来。
「我还以为不会有人来救我们,除了你们还有其他人吗?」杜芊芊眼含希冀望向门口。
「这个……」方翼有些尴尬。他和锺鹤一违反了命令才会出现在这里,上头并没有派人来。
「很遗憾,其他弟兄已经壮烈牺牲了。你待会儿跟紧我们,我们会带你们出去。」钟鹤一说。
杜芊芊的表情掩不住失落,她勉强自己振作起来,既然有人能来到这里,那麽他们就有机会活着走出去。
「外面的怪物那麽多,我们要怎麽出去?」
「按照原路返回一楼。」方翼说。
方翼和她讲解他们是从哪一条路线来到这里,杜芊芊听得很认真,记下每一个细节,她很清楚这是她唯一获救的机会。
「你只要负责跑,其他的交给我们。」方翼说。
「我明白,谢谢你们。」杜芊芊点了点头。「我丈夫也是军人,他叫毛睿,你们认不认识他?」
「毛夫人,毛上尉现在在外头抵御感染者。」钟鹤一说。
「能不能帮我联络他?我是他的妻子,我想和他说说话,就一会儿。」杜芊芊恳求道。
「你可以用我的手机,我找一下毛上尉的号码……」方翼从口袋拿出手机解开萤幕锁。
杜芊芊迅速背出一串数字,伸出双手接过他的手机。
「我记得他的号码。谢谢,真的很谢谢你,你叫什麽名字?」
「他叫方翼,现任王宿少将的辅佐官,你记得和毛上尉说方中尉也在医院里,是他借你手机。」钟鹤一抢先回答。
「我一定会和他说是你帮了我,谢谢你,方中尉。」杜芊芊感激地说。
杜芊芊捧着手机走到窗边打给毛睿,方翼转头瞪着锺鹤一,後者装作没看见,把枪和刀具收起来,走向小男孩所在的诊疗床。
男孩蜷缩成球躲在外套底下,彷佛
', ' ')('那一件轻薄的外套是无坚不摧的保护伞。锺鹤一弯下腰,对男孩露出一个亲和力十足的微笑。
「嗨。」
「……」
「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他温声道。
小男孩沉默不语,他的表情麻木,眼神如一滩深幽的死水。
钟鹤一注意到外套底下的短衫血迹斑斑,裸露的皮肤有多处细小的擦伤,他皱起眉毛,转身悄声询问南斗。
「那个孩子受伤了?」
「都是皮肉伤,我帮他上过药了。杜小姐在清扫工具间里发现了他,当时他躲在洗手台下方缩成一团,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显然受到很深的惊吓。工具间的门外有两具屍体,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亲人。」南斗怜悯地看着那个孩子。
「你们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吗?」
「他一直没有开口,我们无从得知关於他的事。」
钟鹤一再度靠近诊疗床,努力不懈地和男孩说话,试图引导他开口。
另一头,方翼默默观察站在墙壁边的男人。从他们进门开始,那个男人就没有看他们一眼,他的眼神飘忽不定,面对墙壁低声呢喃破碎的话语。
「那个人疯了?」方翼问。
「我会说他得了创伤後压力症候群。虽然他说的话不着调,至少他记得自己的名字,他叫周屿。我在病房楼的紧急出口遇到他的,那条路不能走了,所以我带着他退回这里,本来以为没有希望了,没想到你们会出现。」南斗站在他身边一起观察高瘦男人。
「为什麽不能走?」方翼问。
「他是那条路的开路先锋,看看他现在成了什麽德性。」南斗指着疯子说。
方翼不以为然,一打的感染者扑过来都吓不倒他。
「如果病房楼的紧急出口被感染者堵住了也没关系,我和鹤一应付得来。」
「不是感染者,是比它们更可怕的东西。」南斗脸上的畏惧表露无疑。
比感染者更可怕的东西……
方翼很快联想到刚才在楼道遇到的怪事,只要安全门没关,所有的紧急出口都能任由它们来去自如。
要是所有的紧急出口都被它们占据,它们就能控制一整层楼,以此为据点扩展地盘。
「你在楼道间遇到了什麽?」方翼想确认自己的猜想。
南斗露出不愿回想的表情,开始诉说自己的经历。
原本他打算从病房楼的紧急出口离开,楼下忽然传来一群人的叫喊和数声枪响。过没多久他就看见一个男人从楼下爬上来。
真的是四肢并用爬上来的,他害怕地直打哆嗦,双唇不住颤抖说不出半个字。
南斗往他身後看去,後方没有东西在追赶他。
「底下有感染者?」南斗问。
男人点了点头,又猛然摇头。
「有……有怪物……」他的声音细若游丝。
目前这间医院能被称作怪物的就只有感染者,这个人大概被吓傻了。
他看着这个男人癫狂的模样,犹豫了几秒决定不去管这个人,继续往下走。
紧急出口是唯一能离开的路,错过这一个紧急出口还要另觅一个,但路上感染者太多,他一个人走风险太大了。
眼下这个情形,把这个人安置在哪里都不安全,跟着他更危险,只能请他自求多福。
有男人这个前车之监,他每一步都悄然无声,谨慎地注意每一个转角处。
快到三楼的时候,空气忽然变得混浊,浓浓的腥味、烟硝味和疑似排泄物的味道等揉合成难以名状的恶臭,南斗赶紧屏气以免吐出来。
楼道间回荡着奇怪的声音,像是某种东西咬碎骨头、进食的动静。
是感染者?它们在吃食?
它们都不是草食动物,在吃什麽不言而喻。这个念头令他不寒而栗,同时感到一丝丝困惑,之前遇到的感染者虽然攻击性强,却不会食人,他现在遇到的这只是突变种?
他放轻脚步慢慢拾级而下,无声移动到转角的扶手旁,右手紧握手术刀。
南斗悄悄探出头,事情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眼前的画面带来的冲击太大,他感觉全身的血液彷佛冻结了。
一只不定型的肉团怪物在地上蠕动着,一张扭曲的人脸突兀地生长在肉团上,本该是嘴巴的部位被一对昆虫的口器取代,它生有六只手足,後方两对手足瘦弱短小,它用前两只有力的爪钳撕扯不成原型的肉块,一刻不停地塞入嘴里咀嚼。
在它吞下一大块肉之後,第二对手足似乎成长了一点。
南斗紧紧摀住自己的口鼻,连呼吸都放慢,生怕过於剧烈的心跳声被怪物听见。
他瞬间理解刚才那人为何会手脚并用爬上楼了,任谁看到怪物进食自己同类的场面都会腿软。
彷佛过了一个世纪,南斗蹲得两腿酸麻,怪物进食的声响终於停止了,它窸窸窣窣往楼下爬行,下方传来灯罩碎裂声後楼下陷入一片黑暗。
它爬下阶
', ' ')('梯逐渐远去,直到完全听不见动静南斗才搀着扶手站起来,下方的台阶除了血液之外什麽都没有,它「清理」地很乾净。
南斗一眼扫过下方,血滩中里有一样黑色的事物,楼道昏暗,他下楼凑近观看,是一把手枪。
听完南斗的叙述,方翼紧盯他手上的手枪。
「那把枪能借我看吗?」方翼问。
「剩没几发子弹了。」南斗把枪递给他。
方翼接过後直接翻到後方的握把片,用光脑手环扫描RFID晶片,两秒後投影显示持有者的资料。
职别:警备队长
姓名:方天喜。
方翼看着持有者姓名那一栏,看了好一会儿。
「这把枪……有什麽问题吗?」南斗问。
「它属於我父亲。」方翼听见自己说。
南斗怔了怔,随後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麽。
「我不知道,我──我很抱歉。」南斗一脸惊慌。「你拿回去吧,它应该是你的。」
方翼猛吸了一口气,把枪递给他。
「你留着。」
「这是你父亲的东西……」南斗摇了摇头,拒绝收下。
「拿去。它能保护你,光靠那把小刀你连门都踏不出去。」方翼态度强硬地把枪塞进他手里。
南斗还想拒绝,但方翼已经背过身走到角落了。
钟鹤一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手轻轻搭在方翼的肩膀上。
「我很遗憾。」他轻轻说了一句。
方翼在那里站了很久,沉默了很久。
杜芊芊走过来,将手机交给方翼,毛睿有话要和他说。
两人都知道时间紧迫,没有多余的寒暄,毛睿一开口就进入正题。
「你的部队我暂时接管,这边已经成功建立防线抵御感染者。另外,你最好立刻向王少将报告你目前的情况。」毛睿说。
最後一句话他说得语重心长,方翼听出了弦外之音。如果他不立刻补救,後果很严重。
「医院里还有幸存者,我带他们出去後就会归队。」方翼说。
「这段期间我不知道你在哪里,等你归队後自行向王少将解释。」
「我明白。」
「……你们一定要活着回来。」
毛睿挂掉了电话。
方翼收起手机,看了一下萤幕显示的时间,已经下午四点了,外面的天色渐暗。
感染者是不需要歇息的,但人类需要。他环视一圈室内,除了钟鹤一之外其他人都面露疲态。
杜芊芊、南斗和钟鹤一站在桌子前看着光脑萤幕,锺鹤一向方翼招了招手。
「方翼,快过来看。」
他加入他们一起看着萤幕。萤幕上的画面分割成四个子母画面,包括门外的走廊和其他区域的画面,每一个画面都有感染者在活动,现在门外有两个感染者在附近徘徊。
「这是胡非的杰作,他把监视器的画面转到这台光脑上,萤幕上显示的是五楼的区域。刚才我和杜小姐就是透过这个看见你们的到来。」
南斗指了指戴在耳上的无线耳机,方翼马上意会,他一直透过无线耳机和他朋友连络,避开众多感染者渡过危机。
「我们要先去病房楼的女厕救人,然後我们再保护你们离开医院。」方翼说。
「刚才钟少尉和我们说过了。我可以带着那个孩子,不过那位先生……」杜芊芊面有难色地看向站在墙边喃喃自语的周屿。
「他交给我。」南斗说。
「你要怎麽应付他?」钟鹤一问。
「告诉他怪物来了快跑,不要发出声音不然会被发现。」南斗耸了耸肩。
说来简单,和周屿沟通的过程相当考验南斗的演技。他面带惊恐地接近周屿,压低音量告诉他怪物追来了,一会儿别出声,安静地跟着大部队走就能逃过一劫。
「嘘,不能说话,不然它们会发现。」周屿食指放在唇边,神经兮兮地窥伺周遭。
「不要发出声音。」南斗也比了同样的手势,小声说。
杜芊芊牵起男孩的手,男孩眼神空洞地爬下床,如牵线木偶般跟着她往门外走。
一路上众人按照胡非给南斗的指示,避开死路或感染者众多的道路。周屿沿途被枪声吓得惊慌失措,不过他一直紧紧摀住嘴巴,满脸恐惧地盯着阴暗处。
抵达病房楼的过程还算顺利,女厕在走道尽头的拐弯处,接下来只要解决掉这条走道上的人形路障就行了。
方翼的耳机忽然传来无线电通讯,他向锺鹤一打了个手势,钟鹤一向他点了点头表示这些路障交给他没问题,举起枪往前冲。
“方翼,咳咳……”
一听到柳附白的声音方翼立即绷紧神经。无线电是单向的,柳附白听不见他的声音,他只能静静地听柳附白说话。
“我已经制造出疫苗,通知王少将来拿,但是消息走漏,不知哪一个派系的人马抢先一步抵达,他们
', ' ')('把疫苗夺走了。他们破坏了所有的设备,我把资料的备份藏在某个地方,可是,到了这种时候,竟然一个能相信的人都没有,连我信任的学生都背叛了我……”
柳附白的呼吸粗重,伴随着咳嗽声。
「柳叔叔?」
“她和组织做了交易,她窃取A12,就为了利用我女儿治好那个无名的怪物。”柳附白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愤怒和痛苦。”不能相信军方和政府,任何人都不能相信,包括你的上司……他们无孔不入,无所不在……我只能把柳鱼托付给你了,拜托你,请你一定要保护她。”
最後几句话柳附白的声音已经近乎疯狂,他的喉咙发出阵阵低吼。
「柳叔叔!」方翼大声喊叫,不论他怎麽喊柳附白都听不到。
他的心脏被恐惧掳获。又一个人要离开了,但他无能为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这里聆听他的遗言。
另一端只余野兽的喘息声,再也无人回应。
枪响过後最後一个感染者倒下,钟鹤一抵达走道尽头,他端着枪拐过转角。
柳鱼出现在转角处,这时通讯里忽然有了动静。
“柳教授?”是王宿的声音。
回应王宿的是失去理智的吼叫。
“来迟了吗……”
柳鱼一眼瞥见方翼,大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朝他奔过来。
她的身影在他眼中变得模糊。
他彷佛能够看见成为感染者的柳附白袭击王宿。
然後,王宿举起枪对准柳附白。
在柳鱼扑进他怀里的同时,耳机里传来一记响亮的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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