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57节</h1>
贸贸然请人过来做客,挺没江湖道义的。
但没听说这个救援队的女领队和傅家这位小爷有关系啊……
他接过黄毛递来的毛尖,哧溜了一口,用余光扫了眼坐在傅寻身边,气定神闲的曲一弦。
反复斟酌后,铁晔慢条斯理道“傅先生是明白人,我也不跟你打哑谜。我的手再长,从南江伸到敦煌还是有些费劲。裴于亮在敦煌的行踪,我查到这位姑娘身上就断了,自然是想请过来做做客的。”
他吹了口茶,氤氲的白烟里,连声音都仿佛蒙上了一层水汽“如果这位姑娘是傅先生的人,还请傅先生能把这位姑娘借给我几分钟,我问些话就好,日后也绝对不会为难她。”
“不借。”傅寻回绝得更干脆。
铁晔握杯的手一顿,笑容收敛,面色渐凝“傅先生说这话就有点没意思了。”
“我做事比较急,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待这位姑娘可能不会这么客气。你又何必为难我?”
傅寻转头,无声地用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只要她眼神里露出一丝不愿意,他立刻带她起身离开。
曲一弦知道这种场合,不适合插话,始终安静旁听。此刻接收到他眼里的讯息,短暂的数秒思考时间里,她的脑子里不适宜地蹦出傅寻出于保护的那句“不借”。
她翘了翘唇角,几不可查地点了点下巴。
傅寻会意,他指尖摩挲着杯口,沉吟数秒后,说“铁爷要是愿意,趁下午把话聊明白了。你回南江,我帮你继续查下去,如何?”
铁晔眯了眯眼,神情有些异样“傅先生这计划我倒有些看不懂了,这和我们当初说好的可不一样。”
曲一弦吹着茶面,不动声色地掀了掀眼皮。
铁晔在这个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和她之前推测的八九不离十。
傅寻是只老狐狸,他既然敢放裴于亮在外头潇洒这么多年,自然是都算计好了。他不会让自己吃亏,更不会让自己在任何小事上栽跟头。
裴于亮不止得罪了他,还开罪了高利贷,他原计划应该是坐享渔翁之利。
如果她是傅寻,她会把裴于亮身上有一枚从她手里顺走且迟早要脱手的玉佩消息告诉铁晔。
裴于亮欠了一笔高利贷,这笔账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一旦铁晔有了玉佩的消息,为了追回钱,他肯定会花心思打听裴于亮的下落。
她只要关注着,等铁晔找到裴于亮,要回玉佩即可。至于要不要清算下利息,这完全取决于当下的心情。
这完全符合傅寻一贯的作风。
傅寻似笑了笑,嗓音低沉醇厚,直接道“铁爷查到这,应该也知道,她被卷进来了。既然做不到坐视不理,就只能出手处理了。”
他曲指轻弹了下玻璃杯的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就像是拉开序幕的前奏,今天要谈的事,此刻才正式开始。
铁晔是当年裴于亮事件里最直接的当事人之一,他毫不质疑傅寻这个略显单薄的借口,没任何怀疑地大笑出声“傅先生要英雄救美,我岂有不成全的道理。”
他一笑,初时完全建立在客套层面,底下却暗流涌动的局面自然瓦解。
铁晔看向曲一弦的眼神立刻客气了很多“不知道姑娘你对裴于亮这事知道多少?”
曲一弦不动声色地先和傅寻交换了个眼神,回答“六月以前的事,不知道。六月以后的事,全知道。”
铁晔面露迟疑,打量了眼傅寻。
许是猜到傅寻不说的原因,见他默认,他轻咳两声,道“傅先生不方便说,我便多事,给姑娘讲讲前因后果。”
曲一弦挑了挑眉,笑道“那就有劳铁爷了。”
“裴于亮跟我认识的比较早,我当年刚起家。见他会来事,给他放了点权,让他帮我收利息。”铁晔接过黄毛递来的烟盒,抽了根烟点上,继续道“后来这小子心越来越野,瞒着我打着我的旗号单干。我发现后,念旧情,揍了一顿就放了。”
“没过多久,这兔崽子就诈骗入狱。关了一年,放出来了。刚出来那会,他还来找过我,想继续跟着我干,我就问他,‘今时不同往日了,你想回来,我得收点押金,你是打算舍脚趾还是手指’。”铁晔把打火机扔在桌上,哐当一声轻响里,他往后靠着椅背,徐徐吐出口烟,嘲讽地笑起来“我就这么一吓,他当真了,遛得比兔子还快。”
“这小畜生再来找我,就是借钱。”
“我们做生意的,来者不拒。他要借,我也给得大方。十万,借一个月。”铁晔吸了口烟,语气徐缓“黄毛跟他关系要好,一直保持联系。我就让黄毛留意着他,看看这兔崽子成天都在忙什么,省得人给跑了还得老子费劲去抓。结果听说裴于亮傍上了个富婆,想赘入豪门。”
“女方家的门庭不是很显赫,收入顶多算小康。他想骗的,是人家藏在保险柜里的传家宝,据说是明朝嘉靖年间的五彩鱼藻纹罐,传了好几代了。你说他缺不缺德。”
黄毛插嘴说了句“亮子还以为女方家有很多明朝留下来的宝贝,还跟我吹嘘过,说女朋友祖上做官,给子孙留了不少好东西。”
“娶了她,最起码少奋斗十年。”
铁晔冷笑了一声“人家女方家又不傻,防他跟防孙子似的。奈何女方单纯,容易轻信别人。谈了两年,裴于亮隔三差五往我这借钱,我就跟他提款机似的。不算利息,光是本钱,他欠了我三百万。”
他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喝了口,示意黄毛接下去说。
黄毛哎了声,拖了把椅子过来坐下,提着水壶边给傅寻和铁晔斟茶,边说“亮子骗了人家感情两年,女方家好不容易松口了。他发现值钱的东西就那么一个,觉得自己浪费了时间,还欠了一屁股债,找借口跟女方吵了一架,还打了对方。”
“这么一打,女方去医院包扎,查出怀孕两个月了。亮子狠起来也挺狠心的,他担心孩子绊住他,就琢磨着把那什么鱼藻罐骗出来卖了。”
“我们铁爷喜欢收藏宝贝,和傅老先生有些交情。亮子跟铁爷好几年,知道这事。我负责催亮子还钱,那次他亲口跟我说的,让我宽限段时间,他三个月内保准能连本带利的还上钱。”
“大概半个月后……”黄毛掐算了下日子,说“半个月后,他拿了一笔钱还了三分之一,那笔钱是他老丈人手头能给的全部积蓄了,给小两口子首付用的。这笔钱还上没几天,他又来借钱,这次还带了他小舅子。也不知道折腾什么去了,短短几天,亮子的小舅子就在铁爷这欠了一屁股的烂账。”
黄毛斜叼了根烟,忽然说“我们做扶贫的,也讲究业绩。那时候快年关了,要评业绩发年终奖,我就带人上门去闹了……我们也讲究业务流程,先是找到亮子和他老婆的出租屋闹,威胁再不还钱就上他们家闹去……亮子那小舅子当时正准备考公务员呢,还有个稳定的要结婚的女朋友。女方和女方那一家子都是老实人,女方没经过事,愁得不行。亮子趁机怂恿,让女方把鱼藻罐拿出来,他去当了,先补上窟窿。”
黄毛看了眼静坐不语的傅寻,嘴唇动了动说“当时,亮子打着寻哥的旗号,说是寻哥的朋友。典当后,可以替他们保留一年,等他们赎回。女方就心动了,悄悄把鱼藻罐偷出来,交给了亮子,让他先去鉴定下价值。”
“亮子,做了件损事。他把东西拿去打样,做了个假的出来,真的当时就给当了,拿了一大笔钱。女方那边他就一直搪塞着,后来到了最后还债日,我直接上女方家里追债去了。这一追,女方直接带着鱼藻罐找寻哥去当了,要给弟弟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