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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子并不小,只是伸不直腿,成人蜷缩在里面刚刚好,它被放进屋里也就一个星期,冬玉衡就已经习惯每天乖乖的爬进去,调整好姿势闭上眼。
他现在还不困,今天的课本来不该这么早结束,因此只是睁着眼睛看着被挡住的窗户。
黑暗,寂静,饥饿,每次进来的时候都已经筋疲力尽到很快睡着,所以第一次觉得这三种东西如此难捱。
他并没有被束缚住,如果他想,随时都可以爬出去,随时都可以到楼下,陪禹沁聊天,给文霜画一张新的肖像,吃一块马卡龙,可能会被主人发现,但,也可能不会呢。
可是他只是把手指放进了嘴里轻轻地含了一下,“咸的”。
这一点味道勾起了数不清的渴望,蔬菜咬起来的清脆,土豆的软糯,肉类的嚼劲,汁液的顺滑,在他的口腔中爆裂开来。
他咽了咽口水,突然为这些渴望羞愧。他不配……乔悯言说得对。
所有的打压、物化、屈辱,都已经司空见惯,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来消化,但是唯有天渠的事,让他的灵魂变得瑟缩。
当一个人没有事可做,那就只能用思想折磨自己,不知过了多久,头脑开始混乱,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
突然门被敲响了,他恍惚了一下,几乎以为门外站着的是几年前可怜兮兮的的禹沁。
主人后来收的这几个私奴里面,文霜像是个机器人,上一秒脸色还冰冷着,下一秒就能解开衣服,扭动着身体,发出恰到好处的声音求欢,他从小就是被文家按照私奴的标准培养的。
沈时安和陈倾一也是一样的,只有他和禹沁,从来没有接受过调教。霖都禹都主是个佛系的人,觉得能选上就选上,吃点苦头就什么都学会了,选不上正好。
冬玉衡格外照顾禹沁,就是因为他懂那种感觉,一个从来没有挨打过,从来没有下跪过的人,被一寸一寸的剥开,把自己的自尊亲手奉上,到底有多痛。
二十一岁的冬玉衡,就在这栋还只有他一个人的楼里,独自学会了一切。他边在白天告诉自己,你是一个玩意,是用来取悦家主的东西,边在夜晚茫然的寻找着自己。
唯一的安慰来自于虚无的期待,总是在想,等到认主的那天,阿明看到这样的他,会是什么反应,他会不会装模作样的让他在人前跪下,然后在没人的地方悄悄抱住他。
他会喜欢这些吗,乱七八糟的,无数的规矩,姿势。他会心疼吗,会有多心疼,如果太心疼的话,就不要告诉他自己偷偷哭过很多次了,怪丢人的。
他想了很多很多,想了很久很久。只是没想到,认主的那天不是折磨的结束,而是黑夜的开始。
一些闪过的记忆很快远去,他爬了出去,把手模向了把手,四楼被下了禁令,不会是禹沁他们,难道是主人?打开了一条缝,门口却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走廊里的灯已经亮了,眼睛不适应的眯了一下,陷入了一阵晕眩,不远处好像有人在窃窃私语,忽远忽近,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他努力分辨出,其中的一个声音好像来自于倾一,鬼使神差般的走了过去,楼梯近在眼前,好像一下子从无边的压抑回到了人间。他们就在楼下站着,回身很容易,但是仿佛被人掰着身体,蛊惑他不要回去。
他一步一步的走近,其实只是想和倾一说说话,就只想......和人说说话。
声音渐渐清晰了,好像有两三个人。
“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不知道主人知不知道”,这是倾一的声音,要瞒什么?
“家主肯定知道了,但是没什么反应,也没有要查探的意思”
“难道是主人故意……………”
“三少爷慎言”。
禹沁也在,他的声音带了些颤抖:“那……冬大人该怎么办啊”。
冬玉衡的脚步停住了,而楼下的谈话还在继续。
“冬世子的尸骨这时候已经到郢都了吧,他现在还担着罪名,怕是不能有丧礼,冬大人应该也不必回去”。
陈倾一的声音带了些焦急“不是回不回去的问题……算了,我们进去说”。
冬世子、尸骨、丧礼,冬玉衡把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弓起身子,趴在地上干呕了几下,手紧紧的握着栏杆,他不相信。
只是………只是流放而已,三年就会回来的。倾一肯定是搞错了,怎么可能呢。
他要去找主人。
已经到了夜晚,整个萧邸都亮了起来,灯火通明,短短的一段路被他走的跌跌撞撞。路过的侍奴都弯腰行礼,他这是第一次没有笑着回应。
从渊殿门口的防卫团的人看见他过来,迎了上去,“冬大人,您怎么来了,家主不是体谅您身子没养好,这些日子不必服侍吗,沈大人已经在里面了”。冬玉衡点了点头“我……有点事,麻烦你你通传一下”。防卫团为难的看了看里面,“这个时间,家主…………”。
冬玉衡直接就要往里走,防卫团的人不敢伸手碰他,只是几个人站在了一
', ' ')('起,拦住了他的去路,“冬大人,有什么事您明天再说吧,别难为我们”。
冬玉衡站住了,他问:“谁有家主的通讯器权限”。冷执事听见嘈杂,从大厅里走了出来,他看着冬玉衡隐隐透着绝望的模样,猜到了什么。好心劝道“冬大人,回去吧,你已经知道结果了不是吗”。
眼泪一瞬间就滚落了下来,这算什么结果?
他相信兄长不会做草菅人命的事情,一直一直等待着,只想问一句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上报,为什么杀难民。
可是他来不及问,甚至没能再和他说一句话,他就已经成为了尸骨。他是带着满身污名死的,甚至都没有人怀疑过他是否无辜,人们只会拍手叫好,只会说罪有应得。
就算冬凤凌真的有罪,死在流放中,这算什么结果。
他走上前,看着冷执事说:“我要见主人”。
胸口痛的发木,每呼吸一次都生钝意,他这是第一次承受这么突然的失去。
失去……从某一日起,他好像一直在失去。
沈时安披着衣服站在一旁,萧启明面色阴沉,但是像是顾及着什么并未发作。“大半夜的,你闹什么”。
冬玉衡跪在地上,他没有哭,只是掐着自己的胳膊止住颤抖,他问“冬…凤凌,我兄长,是不是……是不是”。
那个“死”,他说不出口。
萧启明立刻偏头看向冷齐,冷执事吸了口气,立刻跪下“家主,不知道是谁泄露的”。
萧启明看着冬玉衡快崩溃的模样,抿了抿嘴,一丝兴致也没了,“时安,你回去”。
沈时安这时候倒不会有什么委屈,他垂下头道了声是。
萧启明叹了口气,觉得头疼,索性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等到整个屋子安静下来,萧启明皱了皱眉,开口道“他做苦役的地方起了火,死了四个,他正好在里面”。
是烧死的………冬玉衡看着他,又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不是,像是陈倾一他们猜测的那样,是主人动的手,会吗。
萧启明看着他的眼神,反应过来他在想什么,气的难以自持,他好不容易体谅着这奴才的心情,想慢慢告诉他,结果还被污蔑成了凶手?
“冬九!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冬玉衡咳嗽了两声又抬起了头,他固执的看着萧启明,他必须要这个结果。
总要有人败下阵来,萧启明不耐道:“我也今天才刚知道”。
听到这句话,冬玉衡麻木的心终于一点点的,重新填满了血肉,随即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的痛,尖锐的,狠狠地插着心脏。
冬凤凌……他才28岁,他甚至没谈过恋爱,眼泪没办法不流,冬玉衡边哭边笑,他想,冬凤凌,你居然还不如我呢。
萧启明走了过来,冬玉衡下意识的止住自己的失控。
是他神志不清了,有什么质问主人的权利。
他浑身都在抖,他的头垂了下去。然后有温度靠近,是萧启明抬起了他的脸。
指腹摩擦过眼角,拭去了眼泪,萧启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越来越看不得他的眼泪,“别哭了,都不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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