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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er 1 林愚(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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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夜光时钟指向四点二十分的时候,林愚被冷醒了。

他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等待困顿的眼睛摆脱酸涩,起身,洗漱,然后打开冰箱灌下一整瓶凉水。林愚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受虐狂。比如,他其实无比期待每天早上凉水下肚之后从胃部传来的刺痛,好像只有这样,一天才算真正开启。

四点四十分,林愚准时锁门落钥。清晨的凛冽寒风呼啸着贯穿了开放式的楼道,头顶的灯泡射出昏黄的光晕,三三两两的醉汉和瘾君子瘫坐在地上。林愚面不改色地用脚拨开堵住电梯口的流浪汉,吱吱呀呀的电梯迅速将他带离这片混乱。

五点整,林愚按照往常一样打开二手店的卷帘门,刚直起腰,身后传来“滴滴”的喇叭声音,车灯闪烁又熄灭:

“小子!快过来帮我卸货,今天可淘到不少好东西嘿嘿。”一个嘶哑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

林愚听闻,转到后备箱,用力一开,里面便叮咣掉出些许溢满的机械零件。

“我说您老可悠着点,最近风声紧,您这一来一回的,可有不少双眼睛在看着呢。”

“得了,你小子还用不着操心我。”

林愚瞄着从车上下来的老人,斜眼看他一瘸一拐走进店里,嗤了一声不再应答。

天光大亮,世界喧闹起来。

消息随风传播,很快,一批又一批的客人开始光临二手杂货店,对着今早新到的零件挑挑拣拣。林愚在柜台后面静静地看着,他无聊的时候特别喜欢观察客人的外表和穿着。

九点来了一个光头彪形大汉,他驾着机车轰轰烈烈地停在门口,甫一进门便和老头开始称兄道弟。一走动,带过一阵黑色皮衣在阳光暴晒下散发出的焦油味道。

十点钟来了一个瘦弱但敏锐的女孩子,当林愚的眼神刚落在她身上时,她便已经察觉到,琥珀一样的眼睛不带温度地审视着林愚。看着她买下的小山一样的物件,林愚等着她向自己求助,但是女孩没有施舍给他一个眼神,从容的抱着袋子走出店门。

就这样,林愚从早忙到晚,满满的货柜又变得空荡无物。

“哎呦,我这老腰啊,可累死我了。”老头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倚靠在柜台边长吁短叹。

“我看您挣钱挣得挺开心。”林愚面无表情的来了一句。

老头白了他一眼,然后递给他一个信封,

“诺,今天的工资,你收拾收拾回去吧。”

林愚接过来,在手心里掂了掂,

“行,走了。”

穿好衣服,刚要迈出店门,林愚听到身后传来打电话的声音:

“哎呦,张哥,是我呀

嗨呀,这不是我儿子欠您的钱,我今天筹够了,您看什么时候”

林愚没再听下去,有些事他虽然不理解,但是却不愿过多插手。关上门,迎着路灯,林愚和影子一起向家的方向走去。

和早上的远离不同,电梯载着林愚重返这片灰色地带。楼道里的闲散人员又多了,林愚坦然地无视掉几道不友好的眼神,缓步走到家门前。刚掏出钥匙,他就看到了把自己家门堵得严严实实的那个人。林愚皱了皱眉,用脚狠狠地踩下去。身下人一个激灵,抬起头看着他,

林愚的第一个想法是

“让人不舒服的眼神,好讨厌。”

第二个想法是

“真脏。”

“你挡道了”林愚不耐烦地说。

目送着他缓缓挪到旁边,林愚迅速用钥匙打开门锁,然后重重关上。

门外,

那个人拂走震到自己身上的灰尘,再度低下头,沉入梦境。

林愚摸黑走进客厅,把衣服和工资随意撇在桌上。他一边活动着酸痛的脖颈,一边打开冰箱,扫视了一圈之后,别无选择地拿出角落里的一桶泡面。

来到厨房,林愚旋开灶台上的小灯,电热水壶在一旁嗡嗡作响,热气模糊了他眼前的一方玻璃。伸出手擦拭,城市的霓虹夜景便一览无余。

林愚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窗外,这是他每天最舒适的时刻。楼下的招牌折射出艳俗的红光,于是林愚就任由大脑在这片红色海洋中游走起舞。他的眼神没有焦点地盯着空气,一股战栗自脊柱升腾,然后身上的每块肌肉不约而同地松弛下来,林愚沉醉在这片寂静中。

“叮”

林愚被惊醒,回过神来,伸手拿来水壶。沸腾的热水传导出食品添加剂的香气,林愚拿叉子随意搅拌了几下,然后像完成任务一样机械地吃了起来。

等一切收拾妥当,林愚在日历上打了个叉,然后把被子盖过头顶,黑暗降临。

又是一个四点二十,林愚再次睁开眼睛,一切行动都已经按特定轨迹设定好。起身,洗漱,冰水,刺痛。

四点四十,林愚提着垃圾袋打开房门,一眼就看见昨天那个人还坐在原地不动,他也没管,自顾自地向电梯口走去。

电梯呼啸而下,地上的人也睁开了眼睛,他慢慢地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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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直起身,甩甩酸涩的四肢,刚想跟上去,就被一撮人围了起来。

领头人上下打量着他:“呦,新来的豆芽菜!”周围人哄堂大笑,酒气和烟草的味道直扑面堂。

“呦呵,看见他的眼神了吗?还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给他立立规矩!”

几个喽啰读懂了自家老大的手势,抄起身边的家伙直冲过来。

林愚今天回来得晚,隔老远就看见家门又被堵了。他有些烦躁,大步走到门前,用力地踢了踢那一团。

片刻,没有动静。林愚有点纳闷,仔细看,那个人身下渗出斑驳血迹,于是他明白了。

林愚装作不经意地扫视了一下周围,虎视眈眈,一旦他有所动作,必会有豺狼上前扑杀。林愚这刻恨死了这个人,这一层这么多住户,偏偏要赖在他家门前。

林愚自小就被教育不要在别人面前出风头,隐于人群是最好的生存之道。于是林愚学会了观察,学会了审时度势,学会了如何让自己像变色龙一样随时融入不同环境。可是这样的人生今天竟被这样一个陌生人打破,他把自己拉入了一个危机四伏的丛林,而自己的伪装本领随时都有可能失效。林愚现在只想赶紧逃走。

他使劲托起那个人的身子,把他丢得远远的,然后逃也似的关上大门。

林愚这一晚过得提心吊胆,楼道里传来一点声响都要疑神疑鬼,他甚至用一把椅子抵住门口。晚饭不吃了,夜景不看了,日历上的红叉也忘记去画。

林愚太过平稳的生活让他忘记了自己胆小的本性,这次的危机狠狠撕开了他在外伪装的面具。之所以他能在这个鱼龙混杂的楼盘安然无恙地住下,无非借助了老头在圈子里的那点小名声,毕竟他卖的机械零件都是改装武器的好助手,没有人能比得过他淘宝和鉴别的能力。

可是,想起那天老头低声下气在电话中的声音,他那个败家儿子怕是又耗光了他老爸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人脉,连带着林愚在食物链中的位次也连连下滑。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林愚的指甲狠狠地在手心上留下了几道压痕,偏偏在这个他自身难保的时候又来了一个累赘。

就这样,林愚在烦扰的思绪中昏昏沉沉地睡去。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光怪陆离的画面在他的眼前闪烁,林愚又梦见了那天晚上:

放贷的人试图破进家门,他那个毒虫父亲吓得顺着2楼的窗户跳了下去,仓皇而逃。小林愚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抱着火车模型钻进了唯一可藏身的衣橱里。

“哐当”

“哐当”

不对劲——

“哐当”

林愚猛然醒来,思绪还未从梦中抽离,

“哐当”,又一声敲击传来。

林愚出了一身冷汗,“完了,他们找上门来了。”

浑浑噩噩地这样想着,他跌跌撞撞来到猫眼前,向外一探却没有人影,但是敲击声仍在继续。林愚想了一会儿明白了,低声咒骂一句,把椅子挪开,将门开了一个小缝。果然,他对上了那双讨厌的眼睛。

“你到底要干嘛!”林愚压低声音怒吼着,

“那群人刚坐电梯下去…我现在发烧了…我能感觉到自己状态很不好…求你…帮我”

“求我?”林愚心里想着,“求我,还用这种要把我生吞活剥的眼神看着我,你这种人到底是怎么在社会中生存下来的。”

那个人见他沉默,猛然一推,林愚毫无防备跌倒在地,门户大开。

“那群人下去有一会儿了,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上来,要是看到我和你在一起,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你想死吗?”他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蜿蜒在脸上像是某种恶咒,终于,野兽不再伪装成绵羊。

林愚被推倒在地后挣扎着想起来,听到对面人越来越大的威胁声音,他连忙探出头向电梯那边看去。

电梯此时停在一楼,正在缓慢攀升,

“2”

“3”

“4”

……

林愚的本能告诉他这个人说得对,既然他已经决定了死缠到底,那么等耗到那群人上来,他们两个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5”

“6”

电梯的齿轮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林愚听到自己在说:“马上滚进来。”

然后他平静地走到门外,想要把拖拽出的血迹清除掉,却发现门口干干净净,他意外地看了那人一眼。

“8”

“9”

……

林愚迅速走进房间,反锁上门。

“10”

鲜红的数字跳脱在屏幕上。

“叮”

电梯门开了,林愚脱力一般坐在地上。

门外,醉汉们勾肩搭背,踢踏的脚步声由近及远,昏黄的灯光透进门缝,旋即被黑暗吞噬。

门内,林愚借着月光端详着对面的怪物:他喘着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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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尽管虚弱到不行,仍然强撑着自己可怜的尊严。

林愚站起身,一脚把他踢倒,

“真想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这么一折腾,林愚是别想再睡觉了。少眠让他愈发烦躁,连带着体内的器官都透漏出错位的不适。

看着地上的人,林愚劝自己:

“算了,他死在家里又是一个烂摊子。”

然后他翻箱倒柜找出落满灰尘的急救箱,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喂,能不能站起来,到那边沙发去,我给你上药。”

那人支出一个手臂,摇摇晃晃地,几次都又重新摔回地上。林愚实在看不下,双手圈过去,半拖半抱地把人移到了沙发上。

林愚先从头部开始检查,冰冷的手指在头皮上游走,有一处已经鼓起了大包。他恶意地狠狠按下去,身下的人却一声不吭。林愚想,这小子还真能忍。

然后他拨开挡在额前的头发,用酒精棉擦拭着眉骨上的伤口。他们离得很近,那个人又一直盯着他,于是林愚的呼吸就这样闯进这片无主之地,让深邃无底的眼眸也晕染上一层雾气,好像平静无波的古井再次荡起涟漪。

林愚时不时地和他对视一眼,被看得直发毛,最后索性用空出的手一把盖住祸源。手心里传来睫毛和鼻梁的双重触感,一柔一刚的强烈对比竟然让林愚有点喜欢。

在把眉骨上的伤口用创口贴贴好之后,他缓缓收紧手掌,顺着鼻梁一寸一寸地摸下去,被抚摸的地方激起一小串鸡皮疙瘩。

“疼吗?”

沉默。

“那就好,鼻梁应该没有错位。”

林愚已经习惯了一问没有一答的模式,手下不停地用剪刀剪开上衣。一个挂坠安静地躺在主人的胸口,被心跳注进无穷的动力。林愚托起它,做工极简单,只是一个金属长条上刻着“燃”。

“这是你的?”林愚问。

没报希望他能回答,林愚刚想放下挂坠继续处理伤口,

“我是孤儿,这是唯一能证明我身份的东西。”

“烂俗的剧情。”,林愚心里这样想,但是却不可能说出来。

“姓什么?”

“没有姓。”

“那我就叫你林燃,光叫一个字也太奇怪了。”

林愚脱口而出,下一秒就觉察到后悔,对一个陌生人冠上自己的姓氏未免太过唐突。但是林愚懒得再去想什么姓配燃字能够朗朗上口,加之他笃定林燃并不会在这里长住,于是索性作罢。

处理好一切,林愚抬头看了眼时钟,已经四点了。他活动了一下蹲麻的双腿,从柜子里找出一床毛毯,盖在林燃身上。

不管如何,四点四十分林愚还是准时出了门。茶几上放着一张纸条:“醒了吃药,烧水壶在厨房,不要出门。”

今天一上午林愚都魂不守舍,他太困了,连老头都看出他的憔悴。

“昨天家里进了一只野猫,为了照顾它一夜没睡。”林愚趴在柜台上懒懒地解释。

“野猫?你还照顾收留他?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头刚想调侃他几句,就听到门口几声急刹车。

还没等老头迎到门口,店门就被粗暴地推开,可怜门上的风铃被歪歪斜斜地打到一边。

“呦,坤爷,您今天怎么亲自来了,正好今天上新了一批新货,给您掌掌眼?”

林愚恭敬着站在老头身后的阴影里,只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是事与愿违,坤爷身后的一个手下嚷嚷起来:“老大,就是后面那个小子!”

林愚如坠冰窖,他能感受到对面人的眼光像毒蛇一样缓缓在他脸上爬行,嘶嘶作响,毒牙若隐若现。

老头有意挡住林愚的身形,打了一个哈哈,小心翼翼地问“坤爷,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林愚想,肯定是林燃,但是不应该,他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怎么值得坤爷这个地头蛇亲自上阵。他被当前局面打得措手不及,心里不禁一阵绝望。

“何老,这事您别跟着掺和,您那儿子最近才消停点,别让自己又卷进这些腌臜事里。”坤爷一边边摩挲着颈上的玛瑙,一边示意他站到一边。

老头也没再争辩,回头看了林愚一眼,林愚便明白了,这是他能帮到的最大限度了,接下来的一切都要靠他自己。

林愚感到一阵眩晕,头顶的白炽灯照得他脸颊发烫,但是脚底却生出一阵寒意。他的视线左右游移着,最后停在眼前人的玛瑙项链上。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前几天阿四替我收拾一个毛头小子,已经打得差不多了,可是这人突然就没了,你觉得他能去哪?”

林愚出神地盯着玛瑙,他看见里面有红棕色的液体流动。

“我知道那个人,这几天他一直堵在我家门口,踢他几脚才肯走,真是晦气。”林愚听着不属于自己的声音浮动在空气中。“我最后一次看见他是昨天,应该是阿四哥刚收拾完他,那血都要渗到我家里了,我就赶紧把他拖到一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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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愚说完,从旁边的柜台上拿过一支香烟,递到坤爷面前,脸上大大挤出谄媚的笑容:“坤爷,您请。”比林愚高出一头的地头蛇屈尊纡贵低下头颅,林愚赶紧点燃打火机,

“啪”,火苗跳动,烟雾缭绕,林愚乖顺地让自己的脖颈暴露在猎人的枪杆下,示意自己的无限忠诚。

一旁的阿四凑过来,似乎是证实了林愚证词的真实性,坤爷吞吐出一口烟雾,扑在林愚脸上,

“既然这样,我搜搜你家没问题吧”

“完了。”林愚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一切都完了,他谨小慎微的一生就要终结在此刻。

那一句回答就像含羞草,感知到了危险降临,迟迟不肯从声带中发出,林愚背在身后的手狠狠扣住小臂,疼痛,林愚感觉到有粘稠的液体溢出,他好像终于能够呼吸。

“当然可以。”林愚的笑容越发灿烂。

阿四听到这话,赶紧抓起手机向对面发布命令。林愚开始想象——一伙人早就在门外守株待兔,接到指令后,一脚踹开了屋门。走狗们分散在屋里的各个角落,也许撞倒了客厅的茶几,也许撕碎了墙上的日历,也许打碎了厨房的窗玻璃,然后在任何一个可能的地方,他们揪出林燃——他昨天刚将他残缺的身体一点点缝补好,早知道就不这么费力了。

林愚看到阿四再度接起电话,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准备与死神共赴地狱。

“没发现人,老大。”

林愚猛然地睁开眼睛,正好对上坤爷竖长的蛇瞳,里面是玩味的戏谑。

林愚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想要的是这个。一招即毙的猎物无趣,他们想观赏猎物低级,无谓的临终挣扎,一切还没有结束。

最后坤爷又到处敲打了何老几句,然后带着大帮人扬长而去。

宴席散去,徒留一地惨景。林愚和老头默默然地伫立着,还没等他开口,老头就先说:“这段时间你别来帮忙了,等这阵风头过去的。”

林愚早有预料,等风头过去也只不过是个主观说辞,他要另寻出路了。

林愚也没说什么,默默收拾好东西,一言不发地走出店面。

林愚加紧脚步回到家。

刚出电梯门,他就发现楼层里的闲散人群少了大半,再没有目光如芒在背,只剩下三三两两“真正”的醉汉和瘾君子。

远远望见大敞四开的自家房门,林愚一阵晕眩,但一路小跑到门前,他却反倒戛然停下。林愚有点害怕,门框像是两个世界的分界线,一旦踏入,他有预感自己的后半生将和林燃纠缠不清。

林愚的双手颤抖着,胳膊上的伤口这时显出疼痛来——

对,他应该现在就回头,赶紧逃离这里,他应该换个地方,然后重新开始。

林愚好像说服了自己,狠下心转身向电梯口折返回去。看着电梯从一楼升上来,又在4楼停下,林愚焦躁地跺着脚。

“a区是待不下去了,相邻b区和c区的领头人又和坤爷交情匪浅,那么只剩下f区可是一旦选择f区,就真的是斩断了所有的退路。那里是自己不曾涉足的区域,没有熟人,完全陌生的环境,生活会变得很艰难。”林愚头脑风暴中,盘算着最适合自己的逃亡方向。

“钱,住处,交通工具,每一项都要被完美规划……”

就这么想着,老旧的电梯终于到达10楼。林愚迫不及待地踏进这台带他逃离的机器,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了楼下,林愚谨慎地盘望了一下四周,也许是坤爷大发慈悲地留给了猎物喘息的机会,他没有看见可疑的人。但是出于安全起见,林愚还是选择从建筑的背后绕了过去。

裹紧身上的外套,揉揉冻红的鼻头,林愚踏过地上一个又一个的水坑。已经很晚了,街上没有多少人。寒风吹过,扫掉了几张贴在电线杆上的传单,上面写着

【揭露k先生的阴谋!——有力竞选人承诺将全面隔离封锁a至f区,确保上层公民的安全生活!】

街边店铺的霓虹灯光注视着林愚一路走过,光芒照射在他的眼眸中,像是教堂里的五彩琉璃窗。

对了,林愚想起厨房里那唯一一扇窗户,想起自己无数个夜晚在其上投入的殷切目光。于是他目测着,走到大概的位置,眷恋着抬头望去——123410

数到第10个窗玻璃,林愚却没能如愿看见窗户上折射出的幻彩,什么东西挡住了它。隔着不近的距离,林愚眯起了双眼,然后下一秒,他震惊地倒吸一口凉气,那分明是个人!是林燃吗?该死的,他到底是怎么藏在那里的!抓他的人都走了他为什么还要在那里!林愚的脑子里爆发出一连串的问题。

但是理智告诉他这一切已经与他无关了:“林燃呆在那里是他自己的选择,要么在夜晚打盹的时候手滑摔下去,要么等到白天被发现,哪种死法都和他林愚没关系,不必感到愧疚。”

可是……

林愚复又抬头望着那个黑漆漆的身影,影影憧憧地,他好像看见林燃的四肢以一个极别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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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度挂在墙体仅有的几个支点上。

“我昨天刚给他处理好伤口……”林愚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么黑的夜晚……除了我,不会再有人找到他了。”

“……可是,也没有人找到过我啊。”林愚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笑。

他叹了一口长气,双手插进头发里,深深地蹲了下去。头皮传来的热量从指尖传输到身体里,然后被更大的寒意吞没,林愚突然感觉自己好累,他真想就这样席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站起身,慢悠悠地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再次来到家门口,心境已是完全不同,林愚不再迟疑,踏了进去。

入眼是一片疮痍,椅子、桌子、茶几倒了一地;卧

室床上的被褥尽数被粗暴地扔起后又落下;抽屉全部被打开,冷冷清清地展示着自己的内容物。林愚没有多管,疾步来到厨房的窗户前,然后猛然拉开,探出头去。

林燃听到窗户被拉开的声音之后,身体猛然一颤,他刚想一脚踹过去,却率先看到林愚琉璃一样的眼睛,里面闪烁着他看不懂的光芒。

林愚一打开窗户,迎接他的是林燃沾满泥土的鞋底。他一个眼刀扫过去,脚便颤颤巍巍地放下了。

“进来。”林愚冷冷说完,好整以暇地退后几步,抱着胳膊,准备看林燃这么大个人怎么从这个小窗户进来。

只见林燃小心翼翼地踩着通风管道,一点点地往卧室的双排玻璃窗蹭过去,林愚就这样注视着他,慢慢跟着他移动。两个人隔着玻璃,好像也变成了本体与镜像的关系:林愚不自觉地屏起呼吸,也随着林燃的节奏蹑手蹑脚地走着。走进卧室,墙体阻隔了林愚的视线,他快走了几步,视线里却没再出现林燃的身影。呼吸一窒,林愚伸手扯开半扇窗户——原来只是林燃停下了。

两人距离一近了,林愚便瞧见林燃全身都在发抖,脆弱地就像冬日里最后一株苟延残喘的野花。

“还可以吗?”林愚轻轻地问,仿佛再大一点的声音都会把他震下去。

林燃没看他,只是粗重地喘着气,点了点头。

一步,两步,三步,林燃虚弱但又坚定地向林愚靠近。

林愚急切地伸出双手做接应,

“慢慢进来,先伸左脚……”左脚率先着陆在窗沿上,但是右脚却游移不定。林愚看出他的上半身不好借力,于是匆忙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踩了上去,

“先把好上面。”林愚仰着脸说,然后慢慢靠近,环抱住林燃的腰。他看不见林燃的脸,只能对着上面喊:

“我抱住你了,你慢慢来,先松一只手。”

林燃在窗外呼啸的风声中听见林愚刺啦地从地上拽起一把椅子,然后一双有力的胳膊环上了自己的腰。

“有点硌。”林燃想,然后他感到有温热的气息扑打在自己的喉结上,痒痒的——

林燃慢慢放开自己马上要没知觉的右手,离开支点的那一瞬间,滞堵不通的血管终于畅行无阻,酥麻感传导到林燃的神经中枢,但是却被某种屏障消却掉了大半,林燃只是皱了皱眉,然后用左手撑着,慢慢弯下身子,他的右手伸进窗户,便马上被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不留一点缝隙。

“我抓住你了,现在可以放开另一只手了,往里倒,没关系,我会接着你。”林愚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

林燃有些烦躁,他看不到林愚的脸。尽管左手已经完全伸直,但他还是向下拉扯着,肌肉的撕裂感轻轻地波动着他的大脑。终于,他先看见了林愚的头发,然后是林愚的一双眼眸,林燃稍感安心。

他看到林愚先是向他的右手瞄了一眼,然后将自己更加贴近过来,这样林燃的右手可以完全环绕住他的脖颈。

“准备好了吗?”

林燃看着对面的人,点了点头。

“好,我数321,你就往里倒。”

两个人对视着,“3,2,1!”

林燃在尽力将自己的身体朝窗内送去后,果断地松开自己的左手,一瞬间,他的重量便全部移转到林愚身上。

“砰”的一声,两个人重重摔在卧室的地上。

摔下的那一瞬间,林愚本能地闭上双眼。在一片黑暗中,林燃重重压在了他的身上——痛感,热度,被扯下的窗帘的粗糙,护住自己后脑勺的手臂——杂乱的五感向林愚袭来,无一不是来源于林燃。他睁开眼睛,看见了冷气从对面大敞四开的窗户外登堂入室,月光是它的共犯。

“原来今天是圆月啊…”,林愚不合时宜地感叹了一句。

随即,他分出神来放在林燃身上,后者把头埋在自己的脖颈,一动不动。

摔昏过去了?

林愚抽出被压在底下的手,像揉小狗一样,抓起又放下林燃的头发,然后试探性地拍了拍他的头:

“林燃?”

“嗯。”低沉的声音在紧贴的胸腔中产生了共振。

一问一答之后,二人再没有了动作,就这样搂抱着躺在地上。林愚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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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陷入了以往注视夜景时的宁静状态,他呆呆地望着窗外那轮明月,被上面的块块阴影和凹陷所吸引;另一边,闲不下来的手指在林燃身上动来动去:扯扯头发,揪揪耳朵,捏捏后颈,林燃也就像一个布娃娃一样乖巧地任他摆布。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林愚从自己的小世界里惊醒,意识到两个人该起来了,他拍拍林燃的背,

“起来吧,你先坐在这里,我收拾一下之后给你上药。”

林燃支起自己的上身,挂坠从衣服里掉了出来,摇摇晃晃悬在两人中间。他注意到林愚的眼神被它吸引,于是故意放大起身的幅度——挂坠便在林愚眼前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

在短暂地欣赏完银色光弧之后,林愚刚要起身,忽觉自己浑身像散架了一样,一时之间竟然使不上力。他向林燃伸出手,林燃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个用力将人拉了起来。

林愚一边揉着腰,一边慢步踱到客厅里,摆放好桌椅,扭正沙发的角度,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也都众神归位。他紧紧关上厨房的窗户,顺手烧上一壶水,在热水壶滋滋的工作声中,林愚好像找到了往昔平常日子中的规律性。

灌下一杯热水,林愚的身子终于找回一点温度,他又倒了一杯来到卧室。林燃正把抽屉一个个关上,被褥已经被整整齐齐的叠放在床上,落地灯妥帖地立在一边,发出暖黄色的光。扯下来的窗帘也被重新安好,只有尾部被撕成的条状彰显着刚才的混乱。林愚有点意外,也不禁感叹林燃的利落。

他把水递给林燃之后,回客厅拿来了医药箱。

一切都宛如昨日,林愚又再次按部就班地替林燃处理好身上每一处伤口,缝补好这个破碎的灵魂。等一切结束,已经是深夜了。林愚强撑着把医药箱放回原位,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顺便拉着林燃躺在自己身边。

“今晚你在这睡,客厅太冷了。”说完,胡乱把被子扯在身上,闭眼沉沉睡去。

林燃注视着林愚行云流水般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直到人传出平稳的长呼吸,才轻轻地起身。他慢慢走到玄关,安静地聆听着周围的动静,过了5、6分钟又透过猫眼向外睃巡一番,才最后扭上门锁。

来到厨房,他接了一杯已经变温的水匆忙喝下。但是刚喝几口就被呛到,于是只好紧闭嘴巴重重咳嗽起来,因为气息不畅,林燃的脸憋得通红。平静下来之后,他慢慢地转头看向卧室的方向,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才把杯中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走进卧室,林燃轻轻地关紧房门。屏蔽了在外的寒气,室内已经达到了一个极为宜人的温度。他来到林愚这侧,跪坐在地上,借暖黄的灯光打量着。光是看还不够,他还将手指悬在空中,细细描摹着林愚五官的每一处弧度——眉毛、眼窝、鼻梁、唇瓣——好像身下人是从他亲手完成的画作中成了精跑出来。

尽管内心如何翻腾,林燃此刻能做的却只有帮林愚掖好被子,关灯,然后摸着黑躺回床上。林愚的温度已然浸染了整个被窝,于是林燃板板正正地束住四肢,让自己带进来的寒气离他远一点。慢慢地,林燃也在一片温暖中沉沉睡去。

凌晨四点二十分,林愚毫无预兆地睁开了双眼,他在等待眼前重影消失的过程中,想明白了今天的自己已经没有班可上。偏过头看向林燃,他睡相很好,双手规规整整的放在肚子上。

林愚突然口干,想下床喝点水然后睡个回笼觉。刚直起上身,昨晚的后遗症便开始浮现,他后背的每一块肌肉此刻沆瀣一气向他抗议,林愚没忍住闷哼了一声。艰难地坐起来之后,他一瘸一拐地打开房门,向客厅走去。

林愚按老样子在冰箱里拿出凉水,大口灌下,但是这凉水一下肚,他便发现了异常。本应带来清凉的液体通过喉咙之后,反而激起新一轮灼热,林愚的脸上开始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然后是透骨的凉。

林愚摸摸自己的额头,果然发烧了。他又再次翻出医药箱,在箱底找出了一盒退烧药。拿到厨房,借着月光,林愚看见这盒药已经早早地过期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林愚把它扔进了垃圾箱。

认命地走回卧室,林愚想着熬过凌晨,等天亮的时候再去买药,或者到时候他已经自愈了。但是钻进被窝之后,他却迟迟没有再温暖起来,往日的温床已经变成今日的坟墓。

于是在一身冷意下,林愚丰富的想象力开始趁虚而入——光影变幻的窗帘背后好像有人影晃动,悬空在床沿边上的手好像是给床底魔鬼的信号,于是林愚迅速地抽回,收进被子里。

紧紧闭着双眼,林愚催促自己赶紧睡觉,但是视野中却总是蹦出红色、白色的光晕,他死盯着它们,觉得有点恶心。

就这样难熬地捱过一阵,林愚猛地睁开眼睛,因为太过用力,眼皮上传来一阵酸涩。心脏猛烈又不规律地跳动着,他有点喘不过气。移动着坐起身,林愚双手抱膝,把头深深埋进去,脚底已经沁出一层冷汗。

放空了一会儿,一只手突然摸上林愚的腰。转过头去,林燃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的眼眸即使在黑暗中也折射出点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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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而此刻这些光芒毫不吝啬地照耀在林愚的身上。

“你怎么了?”

林燃从背后靠近,一只手伸到林愚的额头上试探着温度。

“你发烧了。”一个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吃药了吗?”

“过期了。”

“我去买。”——

“你去买?”林愚嗤笑了一声,头搭在臂弯里,就这样偏着头斜斜地看他。

林燃仅是一瞬就反映了过来,是啊,现在这个局势,作为罪魁祸首的他怎么可能大摇大摆地出去买药。

他瑟缩了一下,手也伸了回来,看着林愚上挑的眼尾,他又想起了初见时林愚对他的厌弃。黑暗在他心里升腾,他想对林愚大吼不要这样看着我,他想用手指把林愚的眼角狠狠按压下去,他想……他想:

“你就不能对我笑一下吗?”

林愚听到林燃说出那句他出去买药的话之后,心里升腾起一种怒火。面前的始作俑者是不是忘记了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们难道是在拍什么英雄电影吗?这种热血但是愚蠢的话他怎么说的出口?

这两天的种种让林愚以为,林燃也许不像他想得那么弱,让他以为林燃在某种程度上能够让他信赖。而他选择折返回来,也是将自己的未来放了几分筹码在林燃身上。但是林燃天真的一句话让林愚幡然醒悟。

他不是不知道林燃在关心他,关心则乱,也许林燃有那么几分在意他,可在意太脆弱,在这样的乱世中不能确保他们活下去。

他其实明白这一切跟林燃无关,他尚且青涩,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已是极限,经验不足,谁又天生就是能手?就连林愚自己也是在不断的试错当中才摸索出生存的技巧。

林愚同时也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和那一眼狠狠地刺痛了林燃,不然为什么他收回了自己的手,为什么那双眼睛的光芒迅速暗淡,为什么……身后的热源离自己远去了。

大滴的泪水从林愚眼眶中涌出,在遇到林燃之后,他的情绪总会有很大的波动,而这种情况林愚在此之前已经很少经历过了。更准确地说,林愚是将自己的情绪海洋冰封了起来,这样任凭它内里如何造次,表面总能够风平浪静。但是林燃的到来炸穿了冰面,压抑的情感再没了枷锁。

“他被我推开了。”

“又一个人要离开我了。”

“又是因为我的阴晴不定和任性。”

林愚性格里敏感、执拗的一面开始折磨着他。

所幸,苦痛没有持续太久,林愚就被林燃小心翼翼地自背后环抱起来,然后任凭他轻轻把自己放倒在腿上。

林燃扯过被子把林愚紧紧包裹起来,然后低下头用手掌擦去林愚脸上的汗水和泪水。

林愚仰着头看他,这人的头发自然地低垂下来几缕挡在眼前,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但是紧紧抿着的嘴角诉说着主人心情的不佳。

感受着粗粝的手掌在脸上游走,林愚再次心软了,他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想先抬手把林燃眼前的头发拨开。可是距离不够,林愚的手尴尬地停留在空中。

林燃没有主动凑过来,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林愚看出了他的不配合,心里又是一阵酸涩,刚把手收回一点,林燃就猛地抓住,然后低下自己的头,把手贴在上面。

【你就不能多等我一秒】林燃低声说。

“什么?”林愚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林燃摇摇头,

“刚才把手伸过来想干什么?”

林愚这才用手把林燃的头发梳到额后,深深注视着他,

“对不起,刚才是我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我故意拿你出气。”

说着说着,林愚又开始哽咽,

“我只是太难受了,应该是刚才着了凉。我想睡觉可是睡不着……嗓子疼、脑袋疼、后背也疼……刚才心脏跳得也很快,我喘不过来气……”

林愚的情绪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就这样喷涌而出。

林燃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人完成了一次情绪崩溃,他看着林愚哭红的眼睛,看着泪珠顺着皮肤的纹路流下,心里却在思索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会对疼痛这么敏感,疼痛难道不是可以忍受的吗?”

他想不通,也不愿再去想。听着林愚在耳边不停地倾吐苦水,林燃有点烦躁,然后用手捂住林愚的嘴。林愚停下,诧异地盯着他,似乎没能明白林燃的用意。

林燃感受着手掌下肌肤的柔软,没忍住捏了捏,没由来地。他想起来小时候被他埋葬的那只动物。

林燃没注意到自己的手劲越来越大,但是林愚察觉到了,他感知到了林燃情绪的转变,他有点恐惧,林燃此刻的身上有着他最厌恶的压迫感。

他狠狠扯下林燃的手甩到一边,迅速坐到床脚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第一次,林愚开始认真地审视着林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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