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橙色比基尼、身材比例优良的女人站在她们的太阳伞下,谈韵之从沙滩椅直起腰时,不知怎地扫了她们这边一眼。
徐方亭立刻挪开目光,省得被误以为是摄像头。
只听谈韵之说:“我有小孩了。”
徐方亭不由莞尔,笑他借口令人望而生却,又毫无逻辑破绽。
她忍不住哐哐用铲子帮谈嘉秧凿坑。
她的雀跃还掺杂一丝他没给微信号的促狭。徐方亭经历过类似心境,以前和孟蝶一起读书时,她也希望孟蝶不要上那些男生的摩托车,不希望外人分割她们的友情;后来孟蝶交上男朋友、宣布怀孕结婚,像离船登岸,留她一个人船上漂,她便失去了这个姐妹。
徐方亭下意识希望谈韵之不要认识那么多新的女生,不要谈恋爱,这样他能多一些时间、精力和心情陪谈嘉秧,不要把责任全部推给她。
徐方亭感觉身旁有人走过,抬头好巧不巧是刚才那个美女——确认过正脸,五官比她的身材更惹眼——对方露出好奇而尴尬的微笑,捋了下头发,昂头走了。
暮色四合时,谈嘉秧玩沙子又进入刻板模式,怎么叫也不走。
谈韵之撂狠话道:“你不走,我和姨姨走了啊!——走了。”
徐方亭配合地跟上,三步两回头。
谈嘉秧丢下铲子,站起来着急尖叫,可就是没有主动追上来。
好歹算有反应,凭他以前的样子,屋子里面没了大人估计都毫无知觉,两人又默契地回去好声哄劝。
次日早上阵雨,他们没有离开室内,睡过午休转晴才出来。
徐方亭最后犹豫片刻,换上了泳衣。
之前鬼使神差选了挂脖露背的连衣裙式,她以为挺暴露,过来之后发现根本不足一提。
就像在仙姬坡撞见化妆的女人,她会频频回首注视,来沁南市后满街不分年龄的女人都化妆,捕捉素颜便成了她的主题。
她常年干活,上山下山,砍柴担菜,洗衣烧饭,体格结实,肌肉含量高。从小伙食条件不太好,可能基因原因,身高飙至一米六八——她还是有点遗憾,要是小时候能像谈嘉秧和谈韵之一样天天喝奶,说不定能蹿到一米七以上。
徐方亭盘起发尾,在浴室镜前转了半圈,镜中人仿佛揭掉育儿保姆的疲惫标签,回归成一个健康、朝气的十九岁女生。
她满意咧开一个笑,开门出去。
谈韵之显然愣怔一瞬,挪开目光,嘴巴敛住的笑意从眼睛溢出来。
“想通打算下水了?”
“下去玩玩。”
面对跟昨天同一个人,徐方亭现时莫名多了一股气势——要暴露大家一起暴露,要尴尬大家一起尴尬;暴露至同一量级,尴尬到同一程度,同归于尽呗。
谈韵之好似受挑衅了一般,像昨天一样单手掀开t恤,只披上一条浴巾。
“走呗。”
这下徐方亭不方便带包和手机,谈韵之反正不算下水,便借用她的防水套装手机和房卡,挂脖子上。
下到进海滩的闸机边,谈韵之一指旁边的下水用具店,说:“你带个游泳圈吧。”
“……好。”徐方亭这会才后悔没带手机,得谈韵之帮她付钱。
谈韵之好像习惯出门主动付钱,没有察觉她的小心思,待她挑选后直接付款。
谈韵之当东家要求确实宽松,徐方亭之前每月给他纸质账单,他接过看也不看,只说“好”。徐方亭磨他“你不看一下吗”,他才拿起敷衍瞄一眼,说“看了”。后面每个月支出固定,徐方亭便没再整理账单,他也不过问。搬来颐光春城后,谈韵之给她开通每月5000额度的亲情卡,每周一问她钱是否够用。
徐方亭臂弯勾着游泳圈,琢磨着回去用自己的小金库给谈嘉秧补一个玩具。
做完简单热身,徐方亭套好游泳圈,抱着走得比谈韵之远一些,尝试双脚离地、蹬水。
海面之下水浪暗涌,她的方向不太受控制,徐方亭暗自心惊,要是突然栽水里,谈韵之估计空不出手薅起她。
“别紧张,”谈韵之不知道几时注意到她的异常,一手定住谈嘉秧的游泳圈,“放松肌肉,水那么浅,你套着游泳圈,肯定能站起来。——你看谈嘉秧都不怕。”
谈嘉秧悠哉悠哉,像只浮在水面的小猪——他深得谈家遗传,皮肤跟舅舅一样白皙。
要是他来给她扶泳圈,她肯定比谈嘉秧还悠哉。
徐方亭想起在仙姬坡,十个男孩中有八九个在江里学会游泳,另外一两个成为每年防溺水宣传的例证,至于女孩,她们像不能袒胸露乳一样被禁止下水。
徐方亭思绪飘荡,双腿愈发灵活,感受到海水的厚度,仿佛化身为刀,切开一块软黏黏的糯米糕。
她在十九岁的今天,终于明白为什么连九岁的男孩都喜欢飞扑入江。当她可以自由在水面漂浮时,她仿佛征服了最诡谲多变的大自然,从心底滋生一股把握命运的勇气和自信;越是年幼,这股推进力显得越是强大,潜藏能量令人心惊。
她开始期盼有一天能脱开游泳圈。
*
三天两夜的海边活动结束,路上吃过午饭,他们回到颐光春城午休。
下午谈韵之会带她们去开花店的表姐那“认门”,然后明天出国。
午休一醒,谈韵之喊人出门,谈嘉秧拎起他的沙滩桶和铲子,乖乖等在门边,自言自语道:“去沙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