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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周日如期而至。
相比第一次去夏燃家时,方珩骚包的在家捯饬了一上午,提前三小时出门,路上哼着小曲唱着歌,就差顺道跳支舞的雀跃心情。这回就像是被晒焉的路边小草,需要给点雨露才能继续灿烂。
他这几日算是彻彻底底地体会了把能“登天遁地”的过山车。他现在是既想去见夏燃,又怕见到夏燃。至少隔着网线和屏幕,他临场时的慌张、失措和低落就不显得那么真切,只会露出个影影倬倬、怯生生的情绪小尾巴。
方珩倒不怀疑夏燃现下仅有一只“宠物”,但他不敢保证自己的主人是否旧情难忘。毕竟,他虽然窃取了一段和夏燃相同的记忆,但也无法避免这段记忆缺失严重,他摸不到关于蒋寻这个人一丝一毫的线索。
在又一次叹气后,小卖部的老板拎了两瓶冒着凉气的玻璃瓶汽水走到方珩身边,两个铁瓶盖卡好位置一撬,咕隆就滚到了地上转了几圈,递了一支过去,“你要吸管不要?”
方珩双手接过,“要,谢谢叔,唉。”
“算了别要了,干一杯。”
“……”
小卖部的老板就是上次跑了橘猫的那位,名叫康正义。年轻时是个房地产销售,碰上好时机,挣了不少钱,又搭着内行的便车置了几套性价比挺高的物业,现在光靠收租也能过着不错的小日子,开小卖部纯属意外和打发时间。
做销售那些年,康正义免不了常常应酬喝酒抽烟。年纪不大身体还能经得起霍霍,没想到刚过40就栽了跟头,生了场大病,差点就睡进了骨灰盅。按康正义的话来讲,是他夫人把他从鬼门关前哭着嚎着叫唤回来的,不能丢下死皮赖脸半辈子才追回来的心头肉。于是给自己提前退了休,开间小卖铺过着悠闲的生活。
老板自顾自地和方珩碰了碰玻璃瓶,对着瓶口就开喝,末了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嗝,“嗐,够劲,还是这么上头。你不喝吗?”
方珩朝老板竖了个拇指,“叔你这是喝汽水喝出了干白酒的气势啊,婶儿不管吗?”
“管,怎么不管。也就她和那群小姐妹出去吃饭聚会,一时半会回不来我才敢偷偷喝。”话说着,老板又灌了一大口,“嗐,店里挣的钱都不够我一个月自己吃掉的。”说完磕了几粒奶油香的葵瓜子,提醒道,“哦对,等你婶儿回来,你就说这汽水,还有花生瓜子苏打饼都是你吃的哈。”
天降大锅,方珩更郁结了,手上不断沁着水珠透心凉的汽水在这个炎炎夏日一点儿也不香了。方珩把瓶子往小圆桌上一搁,又发出一声叹息。
老板本来瓜子嗑得飞快,和计件似的,听见声响嘴里还叼着半截瓜子壳,他望着愁容满面的方珩,忽然觉得手上那一捧偷吃来的瓜子也不香了,往桌上一丢,拍拍手,“小方啊,你今天这是咋回事啊?老板欠你工资了?”
“不是,我开工作室,盈亏自负。”
“那是工作室亏太多了?”
方珩摇摇头。
“看样子不是钱的问题,那就是有喜欢的人了。”
这回方珩就没吱声了。老板眼睛一亮,往方珩边上挪了挪,压低声音问,“不好追?要不叔教你几手?”
方珩睨了老板一眼,给了个一言难尽的眼神想让老板自己细细体会。才过两秒,自己也搬着凳子往老板边上靠近几寸,两人头挨着头,膝盖碰着膝盖,低声密语,“叔,婶儿有旧情人吗?”
“……没有,你婶儿就我一个。”
“那您呢?您有老情人吗?”
老板反应极快地答道,“当然没有。你婶儿是我初恋。”
“……”方珩突然坐直了身体,往刚挪过来的反方向坐回去,远离了老板,“那您解答不了我的问题。”
“嗐,我说你这小伙怎么……我好歹比你多吃几年饭,套路懂得比你多,你先和叔说说,保不齐我就懂了呢。”
终于,方珩抵不住老板的熊熊八卦之心,彻底交了底儿,“叔,我打个比方,假如婶儿有个旧相好,你以前不知道不认识的,然后某一天忽然就被你发现了……”
“打住打住,这什么和什么乱七八糟的。”
方珩抓住老板在自己面前乱摆乱晃的手,“您先听我说完,我这是假设,假的。您非常相信婶儿,婶儿也确实不会做出对不起您的事情,她只是有点念念不忘,偶尔忆想,那您会怎么办?”
老板的脸色好似开了染坊,五颜六色,好不精彩。停顿片刻才憋了句,“没这种可能。”眼看方珩又要跑,老板眼疾手快勾着他的肩膀拉了回来,“但这题我会。你婶儿爱追星,看一部剧喜欢一个,关键是喜欢了新的还总惦记着旧的。”
老板伸手指引着方珩的视线,投向琳琅满目的商品,“你放眼看去,这小卖部里有大半的江山都是你婶儿花钱进的货,全是那些新欢旧爱男明星代言的产品。”
方珩直觉自己有被忽悠的嫌疑,但又一下子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能顺着话问道,“那您是怎么办的啊?”
', ' ')('“简单!你婶儿喜欢的东西我一件不落都买了。第一次相识、亲吻、拥抱、结婚周年、生日、法定节假、西方节日我全——部记得一清二楚。最重要是不干涉、不反对、不多嘴。我们这都扯了证、每晚睡一被窝,发过誓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还怕那屏幕里头能走出个人把你婶儿勾走啊?”
“总结一句就是,甭管是啥,你就使劲用真心、诚意对她好、更好、再好一点就是了。咱们男人,要有留住女人心的坚持、努力和自信,行动和思想要从根本落到实处,那她要还不懂珍惜,那是她有眼无珠,你也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必吊死一棵树上,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方珩迟疑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也不管消化掉老板传授的“真经”没,他看了看时间,“嘶”一声猛地抽了口气。
“怎么了?”老板问。
“完了完了,幸好还来得及。我先不跟您聊了啊叔。”方珩把桌上都快晾成常温的汽水咕噜噜喝完,从裤兜掏了张纸擦擦干净嘴和手就往门口快步走去。
老板也跟着站了起来,嚷嚷着,“这么急是要上哪儿去啊,等你婶儿回来给你做卤鸡腿吃呗。”
“下回吧,我赶着去买菜呢。”
*
正午的太阳早早爬上头顶,地上的影子越缩越短,方珩拎着大包小包准时出现在夏燃家门前。他记着上次陈洛宇跟他交代的话,准备今天做些清淡不油腻的食物。
夏燃比上次见方珩的状态要好一些,起码没再忘了时间,也将自己收拾得清爽干净,就是眼下的青黑依旧明显。米白色针织衫里套了件深蓝色的衬衣,搭配修身长裤,让夏燃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了几岁。但不知是衣服过于宽大,还是穿着它的人太过单薄,方珩总觉得夏燃举手投足间被衣服包裹出的身体曲线显得那么空荡荡。方珩怀疑自那天他离开这里以后,夏燃压根没有好好吃饭。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灶台、洗碗池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冰箱更为壮观,食材都被清空,现在里面只剩下两层矿泉水,一层牛奶和一层罐装黑咖啡。底层冷冻室还有两包速冻饺子,西葫芦虾仁馅的,但都没开封。
也不知道夏燃这几天是怎么过的。方珩想着,操心地准备好午饭,多买的肉菜全部分装整齐放进冰箱。
*
饭桌上一向很安静。等两人吃完饭歇下,距离见面已经过去了两小时。现在恰洽是日头最猛的时候,外面的天无比光亮,甚至有点晃眼,滚滚热浪蒸腾着这片土地。高温被隔绝在了房子外,这里面凉爽舒适,让饭气攻心的方珩摇摇欲睡。
现在还没到游戏时间,方珩跪坐在夏燃脚边,依傍着沙发,头枕在扶手上,眼巴巴看着夏燃。
等处理完手机上的信息,夏燃回过头去看方珩,手指捏住了他的耳垂,或轻或重地搓捻,“你今天看上去不太高兴,为什么?”
一抹红晕攀上耳廓,方珩觉得夏燃手指摸过的地方有些酥麻、有些灼热,有些让他心痒痒,他想躲开,又忍耐不住把头往夏燃手心的方向送去,“有那么明显吗?”
“嗯,话少了,情绪也不那么高涨了。是因为我吗?”
“……不是。”方珩垂下了眼帘。
“坏孩子,你在说谎。”夏燃掌心托着方珩的下巴,卡住他的下颌骨把脸掰向自己,“是因为我提到了蒋寻,让你惴惴不安了,是吗?”
“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问我。”
“这不一样。我需要你告诉我,诚实且毫无保留地向我坦露。才短短三天,你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了吗?”
方珩急忙否认,他酸涩地说道,“您会和我解释吗?”
夏燃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盯着方珩的眼睛,思忖了片刻,“你希望我给你介绍他吗?”
方珩张了张嘴,一时失语。
怎么会不想,但比起介绍,方珩更想和蒋寻攀比在夏燃心中的地位,孰轻孰重,谁更乖巧听话,谁更深得主人宠爱。
夏燃直起身,遽然换了话题,“最近两天,我打电话到附近的宠物店,置办了些狗狗用品。”夏燃向厨房走去,直到在一个不显眼的柜子旁站定,朝方珩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夏燃打开柜门,拿起了其中一件,“这是宠物店专门给大狗准备的食盆。你的进食速度太快了Bernard,下次试试用这个给你准备午餐好吗?”
“好的主人。”明明是不容抗拒的指令,夏燃用征询的语气问出,让方珩很容易便接受了。
“这个滚珠饮水器……你知道怎么用吗?我第一次见。”夏燃看了看说明书,“你要伸出舌头去舔动出水口的滚珠才能喝到水。”
方珩心脏一跳,遐想到那幅画面——饮水器的高度这么低,他必然要趴在地上,一下下舔着那幼细的管嘴。这种饮水器出水量绝对不大,需要快速、高频地让孔口的小钢珠上下弹动,才能喝到更多的水,就像在舔……该死,怎么喝水也会变得如此色情。
夏燃还
', ' ')('给他准备了宠物飞碟、洞洞球、狗牌、铃铛等种种物件。
“我原本还给你买了宠物屋,但店员送来的那个实在太小了,他说那已经是店里最大的一个。我告诉他那个小房子装不下我的狗狗,店员非常吃惊,想亲眼见见我的Bernard。”
“那,那您答应了吗?”方珩紧张地问。
“当然没有。我说Bernard不仅身体庞大,性器的尺寸也很可观,很容易发情,见到陌生人可能会更兴奋,吓着他,你猜他怎么说?”
方珩脸上一红,低头看了眼不争气的性器,夏燃一定是看见了他撑起小帐篷的裤裆才故意捉弄他。
“店员让我带你去绝育,如果不方便带出门,还能预约上门服务。”夏燃穿着棉拖踢了踢方珩鼓胀的下身调笑道,“有人觊觎你的蛋。那个店员半小时前还给我发了条消息,问我需不需要帮我的狗狗做绝育,你说我答不答应。”
“不行。”方珩声若蚊蝇。
“为什么呢?留着让你去找小母狗交配吗?”
“……不是。”
“那我让店员安排兽医上门做手术了?”夏燃作势就要拨电话。
“不要母狗。”方珩涨红了脸,讨好地用脸蹭着夏燃的裤腿,羞耻地回道,“留给……留给主人玩。”
“听不见。”
“留给主人玩。”
“看着我,把话说完整。”
方珩的睫毛剧烈的震颤着,抬头看向夏燃,“不绝育……蛋蛋和鸡巴都留给主人玩。”
“好乖的狗狗,你是谁的?”
“您的。”顿了几秒,方珩连忙补上,“我是您的Bernard,是您的狗狗。”
“好孩子。”夏燃变魔术似的,手心向上伸到方珩面前,那里躺了三块骨头模样的小饼干,“这是给你回答的奖励,吃吧。”
方珩刚想用手抓,夏燃倏地卷起五指,把饼干裹进手里,“Bernard,记住你是狗狗。”
夏燃的手掌再度摊开。
方珩思索着要如何下嘴。他往夏燃身边又靠近了一点,试探地用唇瓣夹起饼干,问题随之而来,饼干就钉在他的唇齿之间。
我要仰头张口让饼干掉进嘴里吗?方珩心想着,饼干一个不留神就逃回夏燃的掌心。
第二次,方珩小心翼翼的用牙齿叼住饼干的一头,借力抵住夏燃的手心让它立起来,再迅速松开,趁饼干倒下之前吞进嘴里。
这办法确实可行,唯一不好的地方是,方珩一急,不慎用力就会把饼干咬断。
“好笨的狗狗,吃得碎屑都掉了出来。”剩最后一块骨头饼干时,夏燃提醒道,“用你的舌头顶起来。”
柔软湿热、带着点点粗糙的舌苔舔过干燥微凉的掌肉,所到之处留下了光泽的水渍。等方珩把饼干吃完,看见那大片的湿漉漉,面上不禁露出窘迫。
夏燃不甚在意地笑了,“怎么现在脸皮就这么薄了,跟我来。”
夏燃把方珩带到自己的卧室门前,门把上挂了张摊子,他取了下来搭在手上,“以后这里、大门口,还有二楼楼梯口都会放置一个狗屋。得到批准后,你可以在我的房门口休息。比如现在。”夏燃看了看时钟,“现在是下午1点37分。日后午餐结束收拾完毕,你可以拥有2个小时的午睡时间,任你支配,但不能私自上三楼,明白吗?”
“好的主人。”
“那么午安,我的Bernard,愿你有个好梦。今天稍微耽误了点时间,下午3点钟我会准时醒来,希望我踏出房门的那一霎,可以看到一只完全进入状态的狗狗。”夏燃说完,把毯子丢到方珩膝边,“枕着、抱着、盖着都可以,随你怎么使用。就是不能用它来自慰。”
门锁“咔哒”一响,应声关上。
方珩蜷缩身体侧躺在地上,把脸埋进毯子里用力地嗅着,木质香气扑鼻而来,他搂着毛毯就近滚了两圈。想睡的时候没能睡,现在反而更精神了,不论是头脑,还是身体。
方珩一动不动躺了十来分钟,蓦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他抬头看向天花板静默少顷,悄悄往三楼摸了上去。
*
【第五幕戏】(上)
2024年7月19日,下午16点54
(镜头转至鉴定科)
(江琳摘下口罩和手套,与傅博明并肩走出检验室,匆匆穿梭在办公楼里)不知道钟队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傅博明:听叶灵儿那丫头说,估计现在焦头烂额吧。
(江琳点了点头)说实话,这份复验报告……不知道钟队看到这个结果以后会有什么想法。
傅博明:大概会觉得这案子进度一夜回到“解放前”吧。(傅博明笑着耸耸肩)不过也未必,说不定他们那边的进展比我们更快些。钟队破案的第六感一向很玄乎。
(画面切换至刑侦一队办公室,傅博明屈指在门上敲了两下)钟队,检验结果出来了。
', ' ')('(江琳顺势将纸质报告递了过去)确认在文玉良所居住的别院发现的器官组织来源于三个不同的人身上,身份未能查明。这些部位分别是乳头和完整的男性生殖器官。凶器就是房间内发现的24厘米长的水果刀,刀刃长13厘米。和玉潭山上发现的男尸伤口不匹配。(钟屿听得眉头紧蹙,翻页的动作愈渐加快)尸体下半身切除部位横截面凹凸不平,明显是多次不连续的切割动作造成,并且生殖器下方有长14.8厘米,纵深27.1厘米的伤口,但并非利器造成的,更像是以抠挖,或不规则物体深入伤口来回搅动所致。
傅博明:除了江琳刚提到的部分,我们也对在两个案子中分别搜集到的物证做了比对。结果显示,尸体与在文玉良住所检测到的基因样本有一个完全相同。
(江琳与傅博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说道)我们怀疑他就是……(此处消音处理)
(钟屿攒皱了手上翻看的纸张,在看到最后一页出现的姓名时,牙关蓦地咬紧,太阳穴附近隐有青筋显露)我知道了,你们先去休息会儿吧,辛苦了。(说完把座机拿了起来拨通电话,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霍建彬,我们可能从一开始就被耍了。(钟屿的嗓音低沉嘶哑,他的喉结滚了滚,再开口时万般情绪染上心头)快把蒋寻抓回来,别让他跑了。
*
2024年7月19日,下午19点08
(镜头切换到玉潭山顶)
暮色降临,空气中的热度还未散去。霞光相互映照的云彩层层叠叠,悬挂在天边和眼前。这里是A城最接近云端的地方。
偶有微风拂煦,轻轻拨着枝丫茂叶,弄得树影斑驳。
(镜头拉近,慢慢放出坐在小山丘上男人的脸)
蒋寻的脚边放了一个敞开的背包,地上丢了一个塑料购物袋,表面沾了点点红斑。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密封不透色的玻璃容器,盘腿而坐的身体前后轻缓地晃着,一手拍抚着容器壁身,犹如哄着婴孩入睡的姿态。
(蒋寻的眼眶、鼻尖似被余晖染红,他低头把唇畔贴近容器,吐着气音细语喃喃,唯恐惊扰了谁的美梦)安心睡吧,有我在,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了。你尽管做你想的事,做想做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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