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我伸手调整了一下台灯,让刺眼的灯光直接打在桌子对面那年轻人的脸上。
他马上举起戴着手铐的双手遮住眼睛,明暗分明的脸上交织着惊慌和狂妄。
我注视了他片刻,然后冷峻严厉地问道:「说吧,上个月二十七号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两点,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年轻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从指缝间四处张望。
我见过太多这种表情,凶恶却又怯懦,残忍却又恐惧。
等待片刻之后,我再次问道:「魏耀宗,男,二十一周岁,十二月二十七日晚,于本市某健身中心停车场挟持一名女性至清河公园,使用暴力手段,三次强奸受害人,并将受害人殴打至轻伤。
」嫌疑人尖叫起来:「胡说,我没有!」我注视着他扭曲苍白的脸颊和茫然挣扎的眼睛,再次问道:「那就说清楚,那时间你干什么去了。
——你最好说实话。
我们已经通过多个监控确定了你的行踪。
」年轻人哆嗦着,突然尖叫起来:「我要见我爸!我爸是政协委员!我爸是人大代表!我爸是……」他突然惊恐的住了口,因为他发现我神色不对。
我确实神色不对。
他刚刚说出他爸是政协委员这句话,我的瞳孔就收缩了起来,嘴角也无法控制地抽搐着。
现在审讯室内变得极端安静,只能听见我握紧的拳头发出清脆的爆响声。
「说吧。
二十七号晚上,你干什么去了。
」我没有控制嘴角的抽搐,在脸上挤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再次问道。
年轻人惊恐地看着我,我知道我的脸看起来一定非常可怕。
最后这家伙终于恐惧地喊叫起来:「是她勾引我,是那个臭婊子,勾引我又不给我操。
妈的,我就想干她一炮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又不是处女——嗷!」我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这家伙马上摔倒在地,嚎叫起来。
一边的同事马上拼命抱住我,吼道:「杨队!你冷静点!不能打人!」其实我非常冷静,因为只揍了他一拳。
看着在那地上打滚的家伙,我不屑地冷笑一声,对同事道:「你审吧,我出去抽支烟。
」然后便走出了审讯室。
刚出门我就吃了一惊,因为审讯室的单向观察窗外,我们队长正陪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站在那里,他们看到了审讯室内发生的一切。
那个气度不凡的男子我曾在电视上见过,而那珠光宝气的妇人看到我出门,马上便冲过来尖叫道:「警察竟然敢打人?好哇,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冷冷地注视着她。
真是有什么样的土壤就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实。
那中年男子也缓步走到我面前,皱着眉头打量着我。
我看了满脸无奈的郑队一眼,准备好了迎接狂风暴雨。
但男子只是气势十足地喝道:「闭嘴!」妇人吓了一跳,不敢再纠缠我。
男子则继续看着我,面无表情地问道:「杨警官对吧。
为什么打我儿子?」我冷笑道:「为什么?你们没听到他说什么吗?强奸那姑娘三次,打断她两根肋骨,现在人还在医院,精神也出问题了。
他还要满口喷粪?不打他我真对不起自己是个男人。
」男子继续注视着我,我则毫不退缩地和他对视。
良久之后,他突然点头:「好。
」然后对那妇人道:「我们回去。
」「你干啥?你干啥?」妇人高贵而优越的脸上挂满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不是来想办法把耀宗捞出来的么?」男子的表情有些烦躁,声音却保持着平静:「现在还怎么捞?到处都是监控不说,dna检验结果也出来了。
你懂不懂什么叫证据确凿?而且这事现在还上了新闻,现在网络社会,哪有那么容易压下去?」妇人哭喊起来:「你倒是想办法啊。
叫那女的说是和耀宗处朋友就行了么。
这么点事情不是简单的很……」说到这里,她突然住口,因为她看到了我凶狠的目光。
男子表情深沉地回答道:「本来我是打算捞他的。
但是刚刚看到他那德行,这次我要是把他捞出来,他这辈子就真完了。
他现在还年轻,我问了老周,他这样一般是判三到五年。
我给那姑娘做些补偿,让他判个下限是没问题的。
让他在里面呆两年清醒清醒,受个教训,出来也才二十三四,没什么影响。
要是以后能洗心革面,呆两年也值。
不然他再这么下去,下一次就不是三五年的问题了。
」说着又看向我,沉声道:「也不是被警察揍一拳就能完事的了。
」「你就这么个儿子,送他去坐牢?」妇人仍然不肯放弃,抓住男人的手臂,脸上带着哀求:「你要教训他,在家怎么教训不行?」男子叹息着:「这些年我忙着事业,没怎么管他。
他现在这样子,还不都是你没教育好他?天天带着些风骚女人鬼混,十有八九,就是你把他惯的,以为自己想玩哪个女人就可以玩哪个女人。
这次碰到个正经姑娘不理他的,他就强奸。
再不悬崖勒马,接下来就是吸毒,赌博,要是哪天惹到亡命之徒,别人捅他几刀他还不知道为什么!」妇人呜咽着,不再说话了。
我则有些惊讶,这位父亲倒算是难得的理智。
那男子看着我,微笑起来:「杨警官,感谢。
我这个父亲不合格,感谢你帮我让那畜生清醒清醒。
」说完便向我伸出手来。
我迟疑片刻,和他握了握手。
男子转向郑队,平静地回答道:「郑警官,麻烦你告诉那畜生,我已经和他断绝关系了,让他放弃幻想。
其他的,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不用有任何顾虑。
直接送他上法庭,让他接受法律的审判。
让他知道人心似铁,国法如炉。
最根本的目的,是让他从此知道敬畏,不敢无法无天,为所欲为。
」郑队满脸惊愕地答应着,和我一起送这对夫妻走向电梯。
进入电梯之后,男子转身看着我,问道:「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杨警官这么义愤填膺,现在倒不多见了。
你和那姑娘非亲非故吧?为什么这么生气?」我顿时愣住了。
中年男子也不多问,只是微笑道:「抱歉,给你们公安人员添麻烦了。
两位警官,再见。
」电梯在我面前合上,屏蔽门倒映着的我自己的脸,看起来有些模糊。
************我终于明白了。
毫无疑问,父亲已经知道了一切。
现在想起来,父亲很有可能一开始就知道了。
在医院检查发现心儿不是处女的时候,他很可能就想到了是我干的。
他选择妥协,很有可能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保护我。
虽然我是和心儿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但在那时的父亲看来,恐怕没什么比能治好心儿更重要吧。
即使是要我再和心儿做不应该是兄妹做的事,他也接受。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无论如何,父亲没有明说。
我们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协议,当天晚上,我就再次和心儿睡在了一起。
虽然不认识我,但心儿显然能感受到我的亲切。
自从我回来之后,她就一直乖乖地在我身边,没有乱跑。
当天晚上,我在被窝里又一次抱着心儿温暖柔软的身体,听着呼啸的风声时,心儿也很乖很乖地蜷缩在我怀里,像以前一样,把小脸儿埋在我的胸口。
只是让我心焦,难过,忧虑不已的,是她仍然对我没有任何反应。
不管我是叫她的名字,叫妹妹,还是叫老婆。
也不管我的是抚摸她,亲吻她,甚至像以前那样试探着握住她的乳房爱抚她。
我当然不会再有什么过分的想法。
心儿不久就在我怀里睡着了,睡得很香。
她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容。
我整夜地注视着她,仍然不能接受现实。
不敢相信她竟然疯了。
我好几次幻想着她突然睁开眼睛,像以前那样甜甜地笑着,叫哥哥。
然后我们亲吻,爱抚,悄悄地做爱。
直到窗外的雪光开始照亮屋子,我才眯了一会儿眼睛。
而等我醒来之后,马上失望地发现心儿也睁开了眼睛,正在目光呆滞地,疑惑而好奇地看着我。
我帮她穿好衣服,然后和她一起起床。
离开房间的时候,父亲已经收拾好了堂屋的地铺,询问地看着我。
我只能摇头:「爸,给我拿点钱,我带心儿和奶奶去医院看看吧。
」父亲失望地转过身去,拿了一叠钱给我。
但奶奶说什么也不肯去,把我和父亲骂的狗血淋头:「你们这是要逼我寻死喂……我这把年纪了,也该死了……就是想看着斌子工作了再死……你们逼我……我就寻个死算了……省的你们看着我心烦。
」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总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在地上打滚吧。
我只能带着心儿,在父亲和奶奶期待的目光中出了门。
他们一定是都觉得亏欠了心儿很多吧。
我也是一样。
我们亏欠了心儿太多。
我拼命想做些补偿,但那时候我能力还非常有限。
整个寒假我都带着心儿天天往医院跑,甚至去了一趟省城。
但无奈的是,精神疾患总是很难解决,所有的医生都无能为力。
假期过去,心儿的状态没什么改变。
虽然很想留下来陪着她,带她寻找治疗的办法直到她痊愈为止,但父亲却为我仔细分析了利弊。
我留下来对心儿起不到多大的帮助,只会耽误我自己的学业。
我的当务之急仍然是读书,只有我大学毕业,工作以后,我才有能力真正帮助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