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这天,一大清早冷峯开着他的大越野车来接别冬,还特意在车顶绑上了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就怕到时候货装不下,别冬带了几件换洗衣服,抱着他的钱袋子走到随园路尽头,上了冷峯的车。
装着换洗衣服洗漱用品的小包被随手扔到了车后座,破钱袋子却被别冬牢牢抱在怀里,系上安全带后,冷峯的眼神落在那“传说中的钱袋子”上面好一会,心中暗自发笑,这小蠢东西这么不舍得撒手,果真是个小财迷。
别冬被冷峯打量的眼神弄得有些不自在,冷峯说:“去第一个村子要开好几个小时,今天下午才能到,你就准备一直抱着它?”
别冬抿了抿唇,说:“又不重。”
冷峯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行,喜欢就抱着吧,但是我说,横竖在这车里,东西丢不了,就算丢了,我赔给你。”
别冬顺口就想说,你知道里头是啥吗?开口就说赔给我……他忍住了,这里头是他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点儿钱,准备这趟拿出来当自己进货的本金,还有司放给的进货的钱,全在这里头。
其实有点重,但他不嫌重,钱么,再多也不嫌重。
梨津镇作为旅游地,跟外界接壤的公路还是修得很平整的,但出了梨津就不是这样了,两个小时过后,车驶入真正的山区,车道变得狭窄,颠簸,不是在上山就是在下山,那仅容两辆车错身的窄道旁连护栏都没有,别冬在副驾上看得揪心,那没护栏的一侧正好在他这边。
冷峯瞧他一眼,似乎脸色都更白了,问他:“怕了?”
别冬不想承认,只倔强地摇了摇头,冷峯说:“第一次走这种路都这样,我刚来梨津的时候,跟沅儿自驾走滇藏线,一路上什么状况都遇见过,比这险多了,那趟过后就有了免疫力。”
免疫力是一回事,车技是另一回事,别冬想说你心理上是不怕了,车技到底行不行啊?
但这话又问不出口,他一个不会开车的,这会儿等于命都在别人手上,除了相信他还能怎么样呢?但看冷峯一路开着车毫无惧色的样子,想必他自己也是很有自信的。
冷峯还在讲曾经触目惊心的见闻,那时他们的车行驶到金沙江畔,满是土石路,一个斜斜的陡坡下去,道路旁也没有护栏,他跟江沅车开得极慢,前后都有车,但烟尘滚滚,视线不甚清晰,前面十来米依稀是辆面包车,不知怎么,突然被石块颠了下,车身失去平衡,就这么连翻带滚地掉进了金沙江中,他们在后面紧急刹车,一时一动不敢动,半步不敢再往前。
下方的金沙江水流湍急,面包车里还载满了货,那车滚落江水中,迟迟没见到人游出来呼救,倒是满车的货物漂得到处都是,顺着水流很快漂远了。
冷峯跟江沅当即打了救援电话,但他们也不能就在这干等着,后面还堵着一溜的车,他们讲清楚状况,又查看清地形后,小心翼翼地开车往前走了。
“面包车里面的人有没有得救?”别冬问他。
冷峯摇头:“不知道,这种事儿后来又遇见过好几起,前面或后面的车子,开着开着就出了状况,突然就没了。”
别冬不说话了,冷峯过了会说:“咳,是不是吓到你了?不该讲这个。”
别冬知道每个生存条件恶劣的地方,都有各自的意外,这里是山路总出意外,他老家又是另一种,小时候父亲跟族人一起进山,间或总会有人出事故,碰到猛兽或是摔进山崖,别冬见过的最后一个出意外的人,是自己父亲。
冷峯看他一眼,说:“别担心,我从十八岁到现在开了十年车,还没出过事儿。”
“呸呸呸!”别冬呸了一连串:“晦不晦气?这种话最不吉利了,电影里从来都是’干完这个我就来找你’,然后那个人就死了,跟这一个道理,这种话少说,说完就出事。”
冷峯难得哈哈大笑,好一会才停下来,而后用一种格外认真的语气说:“相信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不知怎么,别冬微微有些脸红,不知因为这话的内容还是因为这话的语气,他把脸转开,贴着窗玻璃,外面是沟壑纵横的群山,苍莽的,萧瑟的。
但他心里在听到这话的瞬间,就相信了。
翻过一座山后路况好了些,他们一直沿着山谷间的一条河道边开着,到了中午,冷峯问他饿不饿,沿路看着有没有合适的镇子可以停下来吃个饭。
只要不是在特别荒凉的地方,不在盘山公路上,正常的国道旁都分布着不少饭馆,服务那些常年跑长途的司机,冷峯这几年没少自己开着车在省内转悠,对在路上找吃的很在行,很快找到一家门面朴实,但生意火爆的路边饭馆。
在这儿吃饭的都是司机大叔糙汉们,偶有一两个自驾游客,别冬下车后依然抱着他的钱袋子,冷峯看他一眼,低声说:“露天抱着不安全,放车里吧。”
别冬一怔,他觉得冷峯这话像是知道这袋子里有什么,但他还是乖乖把袋子放回了车里。
饭馆的菜种类不多,无外乎鸡鸭鱼和牛羊肉,冷峯问别冬吃什么,别冬有心想请冷峯吃这顿饭,便反问对方想吃什么,冷峯跟他一起去后厨转了圈,然后问他吃不吃鱼。
店家说鱼都是旁边河里一早新鲜抓的,冷峯就是瞧见了鱼够新鲜才选的这个,山泉水炖鲜鱼,别冬觉得出来的第一顿饭好吃得不行。